江南已是暮春三月。遠處隱隱青山巍然屹立,近處一條小河潺潺而流。河邊是一片花林,各種花兒爭奇斗艷,枝丫相交,不仔細看就像每棵花樹都開滿了橙紅粉白的各色花兒。
丘遲眉頭不解,牽馬走過,看到這片大好春色,不由得松了韁繩,信步踱進花間。看著千姿百態的花兒,他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觀賞一陣,竟然脫口而出:“瓊樹玉枝盡芳菲,三月怒蕊綴綠園……”
他沒有注意到似錦繁花中有一個手持書卷的女子,聽到這幾句,含笑望了他一陣,悄然隱身叢花深處。女子芳名郁綃,這片花林是她的棲身之所。她一向獨自幽居,但似乎并不介意有人打破這里的寧靜。
吟誦幾句,丘遲居然手舞足蹈,如孩童一般時而在花中穿梭,時而駐足盡情吮吸花香,驚動了許多棲于花枝間的鳥兒。猛然,他靜了下來,眼望遠方,聲嘶力竭地喊:“伯之,我明白了,明白了……”
“原來他就是丘遲。”看著幾近瘋狂的丘遲揚鞭而去,郁綃若有所思:“好一個‘盡芳菲’、‘綴綠園’,看來種花之樂,不僅僅在于日日花香相伴……”
幾天后,丘遲在《與陳伯之書》中暢言:“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很快,這幾句被人們爭相傳誦,郁綃聞之,細細品了好久。她沒有想到,她僅為求一己寧和,卻也帶給了素昧平生的陌路人一份心境。“這世界需要‘雜花生樹’啊!”她倚著杏樹,清澈的眸子映出姹紫嫣紅。
以后,無論是朝露初曦,還是夕風落霞,小河邊的這片花林中都隱約可見一個清幽的女子徜徉于花中,或肩荷花鋤,或手持詩卷……
諧和沒有永遠,史河的這一段流程注定有千層波瀾。花開花落幾度歲月,當春再來時,戰火蔓延到了江南。逃難的人們拖兒帶女,紛紛經過一向幽僻的河邊。郁綃的花林,迎春花碎玉般簇擁著,花樹枝頭已是花苞千朵萬朵。
郁綃呆立河邊,看著湍急的人流。
“姑娘,這里很快就要打仗了,你快避一避吧!”一位好心的老婦人勸她。
郁綃凄楚地笑了:“夫人,謝謝您的關心。只是如果我走,這片花林將不復存在,留下來,就是死了也不過化作護花的土。”
老婦人不解地搖搖頭,走了。
花林間仍可見郁綃的身影,枝頭也漸漸有了鳥兒的脆鳴。
厄運還是來了。
當潰敗的將軍手持鐵劍,踐踏花地時,郁綃沖了出來:“你不要摧毀它們!”鐵劍劃過,郁綃的素衣綻開幾朵桃花,中劍的軀體嬌紅萎地般倒下。“它們,不是你的敵人……”郁綃留下最后的話,看一眼朝夕相伴的花林,溘然閉眼,手中的絲絹飄向花林深處。
將軍沒有再揮劍。
三月,在依然狼煙四起的江南,小河邊的這片土地姹紫嫣紅。花蕊怒放的枝頭纏著一塊絲絹,上面繡著:雜花生樹。
在又一個三月來臨之際,戰亂平息了。江南又是雜花生樹。
指導老師:王峻峰
作者系江蘇省唐洋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