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書桌上的玻璃下面,壓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臉上灑滿陽光的女孩,露著比陽光更燦爛的微笑。
她是個讓人想起也會覺得快樂的女孩,她并不是多么漂亮,卻讓人覺得可愛,她總是露著燦爛的笑容。
與她初識,是在初一開學那日,我路過教學樓的一個拐彎口,冷不丁竄出輛自行車,我下意識地往后退,人沒撞到,手卻被車擦破皮,騎車的女孩急忙剎車,跑過來問我是否傷著。我笑了笑說:“沒什么的。”她拉起我的手進行“視察”,當時我有男女授受不清的感覺,急忙抽回手,她笑了笑,遞來張面紙。我開始打量這個冒失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雙眸如一潭深水,蕩漾著清波,紅潤的雙頰,如同一個蘋果,笑起來那樣燦爛。
好不容易在公布欄中找到了自己的班級,再看看進班名次,41名。進了教室,找了后面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窗外是籃球場,球場上人來人往,我卻感到莫名的寂寞與悲傷,一個優等生竟淪落為差生。這時,有人敲了一下我的桌子,我抬起頭,原來是撞我的那個女孩,她笑著說:“真是不撞不相識啊,我們今后就成了同學了,我叫沈竹君,請多指教。”
點名時,第一個被點到的是她,學號是按名次排列的,也就是說她是班級第一。
這個班的人,除了她我沒一個認識,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而她的人緣特別好,身邊總是有人和她聊天。
第一堂體育課,她竟然沒有去,我暗暗佩服她的大膽,更令我詫異的是,老師對她逃課竟不聞不問。自由活動時,我溜進了教室,她一人正在靜靜看書,聽到我的腳步聲,抬起頭。我問她:“為什么不去上課?”
“我身體不好。”她低頭說道。我發現她的眼睛頓時有些昏暗,不過很快又抬起頭,笑著把手中的書對我揚了揚:“三毛的《撒哈拉沙漠》,看過嗎?”我點了點頭。“我希望和三毛一樣,去沙漠流浪。”她的雙眸閃著燦爛的光芒。我開玩笑道:“需不需要一個像荷西一樣的男朋友陪你去呀,我想我可以勝任。”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這個學校的管理很嚴格,初一便有了晚自習,要到晚上9:00,她是唯一一個不要上晚自習的,我有些羨慕她。
自習時,學習氛圍很好,周圍的同學都學得很認真,我也努力著。我有段輕狂的小學時光,那時,我很少做作業,老師問起時,我總說:“等我不是第一再說。”我那時是矮子中的將軍,而現在卻是將軍中的矮子。
一星期后,語文進行了一次小測驗,我竟是第2名,當然,她是第一。我有些竊喜,原來這學校不過如此。
一個月后,進行月考,我還是四十幾名,我有些悲哀,剛建立不久的自信,竟又被打碎。下課后,我和她相遇,她說如果我學習有困難,她可以幫忙,我謝絕了。
初一成了學習生涯中一個關鍵點,那段時光內,我開始認真學習,拋去了所有的輕狂。當然我成績也直線上升,初一共8次大考,至今還記得各次考試的名次:43,25,15,4,3,5,4,2。期末考試時,我和她總分只差兩分。
在這一年里,我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們有許多相同的喜好:喜歡看王家衛的電影,喜歡海子的詩,喜歡樸樹的歌,喜歡三毛的書……
初二時分班了,她在我隔壁班上。我也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路過隔壁班時,總要向里面看看,看看坐在第一排的她。我覺得自己喜歡上她了。
一個黃昏,天邊的晚霞很美。恰逢小星期,我在學校里自由活動。我悠然地漫步學校,在校后池塘邊,我發現了她,她坐在對岸,抬著頭,凝視著那片晚霞。
在那個黃昏,我問她:“我可以喜歡你嗎?”我覺得那時我有些傻,喜歡她需要她的同意嗎?
“不可以!”她回答得很堅決,“我不想讓我爸媽擔心,也不想讓你傷心。”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初二期中考試快到時,路過隔壁班,發現她座位空著。一連幾天都是如此。她班的班主任也是我班的數學老師,我向她問起竹君的情況。
“唉,多好的一個孩子呀,可是有先天性心臟病,前些天病情惡化,現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那天下午,我逃課了。我去了她家,她媽媽把我帶到樓上她的房間里,她媽媽告訴我,她被醫院勸回,我知道勸回意味著什么。
竹君此時睡著了,她媽媽輕聲將她喚醒,她見是我來了,強打起笑顏,喚我坐到床邊,我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痛楚。我倆就這樣坐著,彼此都沒說什么。晚霞依舊那樣美麗,柔和的霞光透過窗戶靜靜灑在她的臉上,她安靜得就像一位天使。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不知這么一走,是否意味著永別。我心中涌起一股沖動,當著她媽媽的面,我吻了她的額頭。她笑了,卻帶著一些凄涼,淚水不斷地涌出,我在她耳邊低語:“下輩子請讓我喜歡你!”說完,我沖出了房間,離開了她的家。
獨自一人迎著秋風,走向學校。夕陽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路兩邊梧桐樹的葉子“簌簌”地往下落,仿佛在哭泣著。樹葉在寒風的吹舞下,跳起了死亡的舞蹈……
回校后,我在傷心中復習著。
一個星期后,在期中考試中我考了第一,這是我第一次超過了她,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又一個星期后,她離開了我。
布滿晚霞的黃昏,我獨自漫步在校后的池塘邊,忽然河對岸傳來一串鈴鐺似的笑聲,仿佛是她在笑。我抬起頭,只見一個女孩,走向了遠處,而我與她,一水相隔。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作者系江蘇省海安高級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