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泗,字典上泗的意思是哭泣,但我從不哭泣,因?yàn)樽鳛橐粋€男孩子,我認(rèn)為哭是種懦弱的表現(xiàn)。我平常不愛說話,不知該說些什么,這世界上的灰塵會吸入我的口腔,因?yàn)檫@世界是骯臟的。
我的父親是個成功的商人,這正是他吸引我母親的那一點(diǎn),而這一點(diǎn)同樣吸引其他人,而偏偏我父親又是那樣“博愛”。在我初三的一天,沒進(jìn)家門時(shí)我就聽見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和父親歇斯底里的叫喊,我站在門外沒有進(jìn)去,在之前我無數(shù)次看見母親接到無名電話后哭泣的雙眼,在垃圾箱里找到被媽媽撕掉的父親和另外一個女人的相片。她沒有和任何人說,只是自己默默地承受著一切。而該發(fā)生的一切仍舊發(fā)生了,因?yàn)槟莻€女人懷孕了。
那個女人來時(shí)還帶來了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比我小兩歲,父親給我們介紹,她很甜地叫了我一聲“哥”,我不屑地看了看她,轉(zhuǎn)身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在以后的日子中,我很少在家,也很少上學(xué)。我開始在社會上混,在歌舞升平的世界吸煙、喝酒。仍舊很少說話。
在那個小女孩的要求之下,爸把她轉(zhuǎn)到了我們學(xué)校念初一,她笑著對我說“哥,我們在一個學(xué)校了。”第一天放學(xué),她就跑到我們班門前等我,依舊甜甜地說:“哥,我們回家。”身后的同學(xué)開始起哄,我沒有理她,她追上了我,挎著我的胳膊,我厭惡地甩開她,她似乎不會生氣,還是甜甜地說:“哥,等等我,我們一起回家。”同學(xué)們又一陣起哄。我看了看她,擁住她在我的懷里,我看見她臉一下子紅了。我壞壞的,像個流氓一樣問她:“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女朋友?”而后,她呆住了,愣愣地站在那里,我看見她眼中的淚水。她傷心的表情,那一剎那我感到了自己的無恥,我不知心中的酸楚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她跑開了。
回到家,我以為自己會挨罵,我以為她會把一切告訴父親,而她沒有。父親和那個女人安靜地在大廳看電視。我回來時(shí)她很熱情,事實(shí)上這段日子她對我很好,像對親兒子一樣,可我仍舊無法接受她,無法原諒她做過的一切,尤其是看著她的肚子一天天變大。
我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仇恨,她可以每天和父親卿卿我我,卻從未想過我的母親卻因此自殺了。媽是吃藥死的。死得像她生前那樣安靜,那樣簡單。
當(dāng)我往樓梯上灑油時(shí),我的心在顫,手也在抖,我不知這后果會怎樣。我親眼看見那個女人在走到第二個臺階時(shí)臉上的驚恐,手足無措的她球一樣從樓梯上滾下——帶著她和父親的孩子。父親抱著她去了醫(yī)院。當(dāng)父親抱著血淋淋的她沖出去時(shí),我看見了那個小女孩失望的、恐懼的、傷心的眼睛。我的心又一次感到一陣緊縮。
那個女人死掉了,帶著她的孩子死掉了。我走在街上,心里突然感到空落落的,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相反感到非常的恐懼,對我自身的恐懼。我突然覺得自己那么的猙獰,我找不到第二個比我骯臟的人。我看見那邊的車飛馳過來,我沒有想躲避的意思,而此時(shí)突然一個人推開了我,車子撞上了那個人,頓時(shí)有一群人蜂擁過來,我也沖上去撥開了人群。我驚呆了,躺在地上那個血淋淋的人是她,我的妹妹。我抱住她瘋狂地哭喊:“為什么?為什么?”她把一枚鑰匙放在了我手里,我聽見她微弱的聲音,她在叫我哥……
父親把她和她的母親葬在了一起,我沒有去參加葬禮,我在她的房間里用那把鑰匙打開了她的抽屜。里面有一個精美的日記本,我打開它看:
2002年12月1日
我今天才知道,為什么我父親總是一周只有一天在家,原來我是個私生女。我偷看了母親的日記,我還有一個哥哥,他叫泗。我父親的妻子——真正妻子的兒子在出生后第二天就死了,正好那天哥哥出生了。父親便把我哥哥抱去,成了名正言順父親的兒子。哥哥一定很帥,他真好,可以從小和父親一起成長。
真好,我有個哥哥。
2003年1月31日
今天是新年,我偷偷去了父親家,我看見了哥哥,他們一家真的是其樂融融,可為什么,為什么我就不可以有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2003年2月28日
我開始往父親家打電話,我告訴那個自以為是哥的母親的女人,她的丈夫在外面還有一個家。我把父親和母親的像片寄到她家,可她從沒有過任何反應(yīng)。
2003年10月7日
母親懷孕了,或許我可能又多了個弟弟,可是母親告訴我,她打算帶我離開這里。于是我把母親懷孕的消息告訴了父親“家”里的每個人。
2003年12月8日
我終于和母親搬入了“家”里,我看見了哥哥,我可以叫他哥了!
2004年4月1日
我看見哥往樓梯上灑油,我有點(diǎn)莫名其妙,大概因?yàn)榻裉焓怯奕斯?jié)?可當(dāng)母親摔下來時(shí)我明白了一切。哥,你親手殺死了你的母親和弟弟啊!……
我合上日記本。不知什么時(shí)候,我的臉像用水洗過一樣,那不是淚,是血,是我親生母親、我親生妹妹和沒有來得及出世的弟弟的血!永遠(yuǎn)也擦不掉!我拿起她桌上的刻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我看見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妹妹的日記本上,像是她那對充滿傷感的眼睛,而我的手上也全是血,永遠(yuǎn)都是。
眼睛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閉上,朦朧中我聽見妹妹在對我說:“哥,我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