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古老的省城里,《新潮時報》是最年輕的報紙,前段時間招聘了一位名叫趙征的記者。據說他曾在一家與法律有關的雜志社干過兩年,因為報道某政要的秘聞而丟了飯碗。想不到他來報社不久,又捅出了一樁更加聳人聽聞的案子。
一
趙征是個樂呵呵的單身漢,體壯如牛,話直如戟,是個有著俠肝義膽的好小伙子。他新租的房子在儒士街81號,這是一個隱藏在深巷中的小院。說是小院,其實只有兩間半老屋,老屋前面又有一株百年丁香,茂盛的樹冠遮蓋了半個窗戶,使本來光線不足的室內顯得更加幽暗。這樣的陳舊建筑早就列入了拆遷范圍,只是不遠處有清代戲劇家孔尚任的舊居,才連帶保留了這座老屋。屋子的主人前幾年就住進了現代化的小區,這老屋自然就租給別人居住。然而,所有租房者皆匆匆而來又倉皇而去,到趙征來時已是閑置了一年多的空宅。
趙征之所以看上這里,一在于房子的幽靜,是從事寫作的極好地方;二在于房子價格低廉。可是,這位新聞記者絕沒有想到,此處是一所令人恐怖的兇宅。趙征是個唯物論者,壓根兒就不相信鬼神,更何況自己又是單身,一人不怕,全家坦然,真有什么東西敢來作祟,他還倒想見識見識。
這天,趙征去采訪一起兇殺案件,血腥的現場讓他不寒而栗:年輕的女主人身首異處,男主人則背對著床頭吊死。趙征從未見過這種扭曲的五官和痛苦的表情,雖然他戴著抹了酒精的口罩,但還是差點兒嘔吐。晚上回來,已經八點多鐘了,趙征好好洗漱一番,剛要坐下寫稿,就聽房門“咣當”一聲突然開了。他猛地打個激靈,站到門口一看,丁香搖曳,電線鳴響,不知何時起風了。
趙征把門閂好,整了整散亂的稿紙,才寫下一行題目,就聽門又篤篤響了兩下,他抬頭瞧瞧,沒有理睬,不想篤篤之聲更響亮起來。“誰?”趙征問道。
“我,開開門好嗎?”一個柔軟低婉的女聲,隱隱約約傳了進來。
“啥事?天不早了,明天再說吧!”
“我有急事,開開門吧!”
趙征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心地把門打開,隨著一股清香,幾縷長發隨風撲到趙征的肩頭。他定睛一看,來人是位二十三四歲的漂亮姑娘,烏發如瀑,明眸皓齒,精致的五官,高挑的身材,很像電視劇里小龍女的樣子,只是臉色顯得過于蒼白,蒼白得似乎有種冷氣。姑娘忸怩地抿嘴一笑:“你,你是趙記者吧——”
趙征點了點頭說:“你認識我?”
“哦,我看過你寫的文章,原以為你是脾氣很辣的老頭,想不到這么年輕呢!”
“啊——”趙征笑了一下,“老頭尚早,只是你怎知我脾氣辣呢?”
“你的文章說理清楚,分析問題也很深刻,并且——并且說話特別大膽,很像魯迅的口氣,魯迅不是長著胡子的老人嗎?”
趙征聞言笑了起來:“愧蒙小姐高抬了,我只是個小報記者,喜歡魯迅的文章,加上我的膽子又大,怪不得讓你覺得脾氣辣呢!”
接下來,趙征問她看過他的哪些文章。姑娘脫口說了法律雜志和本市晚報上的幾篇。趙征覺得姑娘早就注意他了,心中有了一種善意的警惕。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表,覺得夜已漸深,不宜長談,遂歉意地問道:“小姐,究竟何事,盡管說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盡力而為!”
姑娘盼的就是這話。她撩起潔白長裙,從長筒襪里拿出幾頁紙來。趙征打開一看,是份文稿,題目非常刺眼:《弱女慘死含恨五載,羅網重重向誰鳴冤》。
趙征迅速掃了兩眼下文,是一起強奸致死的案子,說的是一個名叫肖茜的姑娘被強奸致死,而兇手至今逍遙法外的事情。趙征緊緊擰起了兩道濃眉。姑娘說:“趙記者,你仔細看吧,改日我過來取。”趙征趕忙起身送客,臨別時才想起問她的名字。姑娘匆匆說道:“我就是那個肖茜——”不待說聲再見,就消失在漆黑的巷子里。
“肖茜?不就是那個被害的姑娘嗎?”趙征感到頭皮一陣發緊。再仔細看看這份材料,才知姑娘慘死的地點就是“儒士街81號”。趙征想,這或許就是兇宅的由來吧!他環視一下這間仍有霉氣味的屋子,又像回到白天的兇殺現場,分明看見一具女尸仰臥在地。他隱隱覺得有股涼氣開始彌漫,越來越冷,越來越涼。趙征不由自主打個寒噤:這位半夜女郎從何而來?為何沉冤五載難伸?那個可惡的被告又是誰……
二
天公似乎有意為難,連日來一直下著小雨。趙征寫完那起兇殺案的系列報道,又想起那個肖茜,不知怎的沒有再來。趙征翻著她留下的那份材料,里面多是仇恨的咒罵,而關鍵處又閃爍其辭,要靠這份材料為姑娘伸冤,他實在愛莫能助,遂想去問問房東,肖茜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房東也姓趙,名叫仕愚,與老伴住在百丈小區19號樓,距此不足二里之遙。趙征聽說他原是國民黨將領杜聿明手下的一名副官,戰敗逃臺后改做古董生意,八十年代中期才從臺灣歸來。老人不愿住在老宅也就是現在的儒士街81號,在市政協幫助下住進了百丈小區。趙征很快找到這位房東,老人八十多歲,鶴發童顏,精神矍鑠,正在整理幾本舊書。趙征借著同姓同宗的便利,談話很快進入了正題。
“你問起肖茜,真可惜了——”老人拿出了一疊照片,指指上面的一個姑娘,“你說的是不是她?”
趙征眼睛一亮:“對了,趙老,就是這個肖茜!她現在住哪?”
老人仰面嘆了一聲:“紅顏薄命,她死了!”
“什么,真的死了?”趙征習慣性地掏出紙和筆,“趙老,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得急癥唄。”
趙征不由愣了一下,明明是被奸而死,怎么是急癥呢?他感到老人似有難言之隱,只好迂回地去問。可談了半天,只知肖茜是省旅游學校的畢業生,與另一個姓金的姑娘同租老宅居住。肖茜活潑,勤快,在老人的影響下,愛上文物古跡,對省城重要旅游景點做過研究,那些照片就是她同老人外出考察時的合影。
趙征感到十分意外,老人談的與肖茜材料上說的截然不同,分明是起重大案件,怎能變成急癥?他正想提出疑問,老人卻要給他泡茶,趙征明白這是送客的表示,只好知趣地告別老人,匆匆回到那所老宅。
他當然不甘于就此罷手,認為老人一定隱瞞了重要情況,而小金姑娘又不知去了哪里,這里能夠提供肖茜情況的,也只有這位老房東,不如來個投其所好,再跑一次試試。他精心構思了采訪提綱,設想了各種不愉快的對話,又從朋友那里借來一個清代瓷碗,然后信心十足地再次采訪趙老先生。趙征興沖沖地到老人住處一看,卻是鐵將軍把門,一問左鄰右舍,才知老兩口去了承德的女兒那里。究竟什么時候回來,大概最快也要伏天以后。趙征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只得悻悻而返。老人是有意回避采訪?還是真的去避暑?總之,要想借此打聽肖茜的線索,看來眼下是不可能了。
趙征心里沉甸甸的,很想找人訴訴郁悶,便繞路去看朋友。不想半路遇雨,渾身淋個濕透,加上連日勞累,回到住處就病倒了。他趔趄著身子去衛生所打了一針,覺得四肢乏力,渾身關節疼痛,草草泡了碗姜糖水喝,燈也不關,門也未鎖,栽在床上就睡著了。
篤篤!篤篤!睡夢中趙征聽到有人敲門,是否肖茜來了?一陣驚悸忽地襲來。他想要起身開門,手腳卻不聽使喚。他以為只是幻覺,蒙蒙朧朧望望窗外,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上午10點,趙征才遲遲醒來。他癡癡地望著烏黑的椽子,盡力回想昨夜的事情,除去一個殘缺可笑的怪夢以外,別的什么也想不起來了。他想再去診所打上一針,打開房門,見門上貼著一張字條,纖纖秀筆,一望就知是女孩子的字跡:
趙記者,你是否病了?如有空,請到翠環山走走。那里有座沒有死者的墓碑,或許能使你感興趣!
趙征端詳著這張字條,字寫得有些潦草,他猜想是肖茜的留言,但再看那份材料,卻又不像她的字體。不管怎么說,昨夜姑娘又來了。對于翠環山,他知道這是幾年前新開的公墓,地方偏遠,墓穴便宜,是工薪族尤其是缺錢的外地打工者最理想的安息之地。不過,沒有死者的墓碑他還沒有見過,這一定與肖茜的被奸致死案有關,說不定能找到破案的線索。趙征給報社的鮑總編打了電話,然后騎上那輛破舊的山地車,滿腹疑問地朝翠環山趕去。
三
如果你沒去過翠環山,不會想象到這路是這么難走,雖說也是柏油路面,但上面的坑坑洼洼多如滿天星斗。趙征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待趕到翠環山時,已是下午四點鐘了。
公墓依山而建,一切都還是那么簡陋,費了好大工夫,才找到公墓管理辦公室。據介紹,公墓根據死者的“報到”順序,由南而北,分為八個墓區,無尊無卑,無長無幼。按照肖茜的死亡時間,趙征在墓區逐一認真尋找,直到尋至公墓盡頭,仍然沒有發現。他失望地佇立在一座子孫滿堂的墓碑面前,忽然想到一個被害的少女,無權無勢,無親無友,誰會給她立碑呢?可肖茜在留言上明明寫著“沒有死者的墓碑”,她怎么可能胡亂寫呢?
趙征理理紛亂的思緒,決定在落日之前再找找看,或許是埋在墓區之外也未可知。猛然間,他看到第一墓區有個姑娘,素衣練裳亭亭玉立,正在一座墓前徘徊,再細細一看,很像那晚見到的肖茜。趙征隨即向她奔去。可是,墓區內沒有一條直路可走,又不好大聲呼叫,趙征還未穿過墓區中段,白衣姑娘就已不見了。趙征望望墓區四周,俱是新植的樹木,但見茂林深篁,野花蔓草,荒徑逶迤,樹深陰暗,山風徐徐掃地,天地一片嗚咽。再看看整個墓區,除去管理公墓的幾個男人以外,哪有什么白衣姑娘的影子?趙征擦擦額上的熱汗,又一次感到不可名狀的恐怖,只覺得喉頭發緊,腳下踩綿,慌慌張張跑到姑娘徘徊的地方,卻見墳前放了一束野花,碑上用紅漆端楷寫著“小月妹之墓”五個大字,下款是“金聲旋敬立”和“一區二排五十六號”等幾個小字。趙征記下墓碑上的文字及其位置,看看天色已晚,于是折身回返。
跑了一下午,趙征感到格外疲乏,出了一身大汗,感冒也好多了。他匆匆泡了一包方便面,吃罷以后就坐在那里呆想:這個肖茜真是個有趣的姑娘,把那么重要的材料交了出來,卻又一直躲躲閃閃,真是不可思議。
一股丁香的芬芳吹進屋來,趙征又想起墓前那束野花。這位“小月妹”是誰呢?那個立碑人“金聲旋”與她是一種什么關系?他煩躁地推開飯碗,胡亂在桌上連連寫著“小月妹”幾個大字。忽然,趙征興奮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哎呀,我真是個笨蛋,小月者,肖字之謂也!”也就是說,這個“小月妹”就是“肖妹”的隱稱,而“肖妹”不就是死去的肖茜嗎?如此說來,這座“小月妹之墓”很可能就是那座沒有死者的空墳了。至于那個“金聲旋”,不就是趙仕愚老人說的那位小金姑娘嗎?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不到一個很難猜的墓地之謎,竟然在無意之中給破解了。
也許由于趙征當過政法記者的緣故,對于大小案件的報道,一向持有科學嚴謹的態度,這座“小月妹之墓”也僅僅是初步推測,至于它到底是不是那座空墳,還得再到翠環山公墓核查以后再說。
果然不出趙征所料,第二天去翠環山公墓管理處一查,這里竟有兩座空墓,也即過去常說的衣冠冢。一座是一區一排十七號的劉志偉,是昆侖爆破公司的一位職工,在執行一項大型爆破任務時粉身碎骨,只埋進了一雙鞋和一臺計算器;另一座空墓即“小月妹之墓”,在登記簿上寫明死者就是肖茜,死亡原因是跳河自殺,沒有打撈起尸首,埋葬物品是一部錄放機和兩冊旅游英語課本,奇怪的是沒有立碑人的住址和聯系電話。趙征請管理處的同志幫助回憶立碑人的情況,那人苦笑著搖搖頭說:“已過去幾年時間,實在記不清了。”并且還告訴他說,有些外地打工妹死了之后,離家很遠的也埋在這里,為了日后便于找尋,也有的是用人單位或者好心的小姐妹出錢為其立碑,這位“小月妹”很可能屬于后一種情況。這些打工者沒有固定的工作單位和住所,所以死者和立碑人也就不可能留下地址和電話。趙征聽后覺得在理,只好苦笑著點點頭,結束了又一次不成功的采訪。
現在,肖茜之死居然有了三種說法:控訴材料中寫的是被奸而死;趙仕愚老人則是說患急癥送命;而在公墓登記簿上注明的又是跳河自殺。這種越來越復雜的情況使趙征認定:在這起案件的背后,一定有個什么大人物,或者有一只強有力的黑手,否則那份控訴材料中不會沒有被告的名字,趙仕愚老人也不會躲走,公墓登記簿上更不會留下讓人遺憾的空白。
趙征又一次看了那份控訴材料,從那些柔弱纖瘦的筆跡中,從那些毫無矯飾的字句里,他看到的是一個弱女子的企盼和無助,聽到的是一個小妹妹的哭泣與控訴。他知道自己手里的筆還有點份量,否則那位被曝光的政要不會這樣恨他,那個鬼魂似的肖茜也不可能一次次地找他。趙征決定,先不提及肖茜的冤情,改從“小月妹之墓”破題,既不交待事情背景,也不涉及主人公的死因,只是寫成破解謎底的通訊,這樣既不會礙著誰的手腳,還會引起社會輿論的普遍關注。再說,此案只要藤蔓不斷,就要繼續再扯,扯來扯去,總會拽出爛了的秧子,到時肖茜的冤情還怕見不了天日?
幾天之后,趙征巧妙地寫出了《神秘衣冠冢,無言訴冤情》的長篇訪問記,總編一看,當下叫好,報紙以顯著的位置刊出,轉眼銷售一空,又加印了三萬多份,還是供不應求。而且,讀者詢問的電話接轉不暇,使本來冷冷清清的《新潮時報》陡然洛陽紙貴,許多人也因此而記住了趙征的名字。報社領導專門召開會議,表揚了趙征的敬業精神、吃苦精神、奉獻精神,甚至還有創新精神等等,并建議他跟蹤采訪,盡快作好文章的下篇,這也正在趙征的謀劃之中。但他沒有想到,偏偏就在這時,又出了一個始料不及的問題。
四
那篇訪問記刊出僅三天,趙征又寫了《沉冤五載向誰訴,天下何處無公理》的記者綜述,以“小月妹”代言人的身份,首次向全社會披露了這起強奸致死案的端倪,《新潮時報》又一下成為全市百姓關注的焦點。正當人們街談巷議,等著看下文的時候,上級有關部門通知報社注意輿論導向,不要炒作這類陳谷子爛芝麻的緋聞,而且這種東西也不利于社會的穩定,應從大局考慮,防止被壞人利用云云。并且特別指出,這個趙征本身就是個好事之徒,專愛揭社會傷疤,尤好政要秘聞,要注意控制他的行為等等。
與此同時,趙征也接到肖茜的來信,先是向他表示敬佩和感謝,希望他能直接引用控訴材料再續寫下去,接下來則提醒說:眼下自己可能已受到某些人的監視,因此不便再訪,更不能白天見面,如果遇到重要情況,會隨時同你聯系。希望你注意自己的安全,儒士街81號不宜再住。
這個肖茜真是鬼精靈一般,信后沒有留下地址和聯系方法。趙征看了看發信地點,則是距此地二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盡管他不相信神魔鬼怪之類的胡猜妄說,可他總覺得肖茜像是生活在另一世界的女人。趙征后悔在公墓那天沒有把她追上,否則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作為一名記者,趙征認為自己已經盡到責任,這件事情再要深入去寫,目前掌握的材料顯然不足,甚至連那個色狼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真害怕公安部門的同志登門,一旦了解案件的細節,他將難以回答,因而趙征眼下特別想同肖茜作一次長談。可是她到底住在哪里?又怎么直接同她聯系呢?趙征現在已明顯感到一股不正常的勢力悄悄向他襲來。趙征對這位受到污辱與損害的女子生出一絲敬意,一股不信邪、不服輸、不怕硬、不盲從的熱血又在胸中沸騰起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幫肖茜一把,使其蒙受五年的冤情大白于天下,讓殘害她的壞人受到嚴懲!
再在報紙上發這種大塊兒文章是很困難了,趙征自有另外的辦法,他想聯系其他報刊的同行實施迂回戰術。然而那幾個鐵哥們兒都表示愛莫能助,并委婉地勸告他汲取上次教訓,不要再惹這類麻煩。趙征撂下電話,知道上級部門的那個通知起了作用,現在既不能責怪本社的老總,也不能埋怨那些要好的同行,各人都要守好自己的飯碗。真理的天平常向權力的砝碼傾斜,趙征不能不正視這種無可奈何的現實。
吃罷午飯,趙征正想睡上一會兒,門衛告知有個姓金的來訪。他來不及細問,飛奔下樓,到接待室一看,是位很時髦的少婦,蜂腰鼓臀,姿容娟秀。趙征怔了一下,看看會客簿上的簽名,不禁有點兒失望,原來她不是墓碑上的“金聲旋”,而是叫做靳玉秀,剛才的激情消失了一半,遂遲疑地問道:“我——你叫靳玉秀?”
那少婦微笑著點了頭。
“靳小姐,找我有事嗎?”
“趙記者,有個重要情況想向你反映一下,不知——”
趙征覺出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招呼靳玉秀出來,二人拐進一處僻靜的冷飲店,要了一個單間和兩杯咖啡。靳玉秀先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遲疑地看了看趙征,這才試探著說道:“前幾天看了你寫的兩篇文章,很是動人,周圍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我總覺得那個死去的女子很像以前的一位同事,今天來打擾一下,看看是不是她?”
靳玉秀說著,從信封里倒出一張照片。趙征眼睛一亮,這不正是那個讓他東奔西跑又一直苦尋不到的肖茜嗎?他按捺住心頭的激動,緩緩拿起照片端詳了一下,故意冷冷地說道:“好面熟喲,這不是小月妹嗎?”
“她的真名叫肖茜。”靳玉秀接過照片,很傷感地說,“她是我在‘三江大酒店’的同事,又是省旅游學校的同學,還是同租一間房子的室友。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又漂亮又善解人意,干什么都跑在前頭,可惜被那只色狼作踐死了,真是紅顏薄命呀!”
“哦,肖茜真的不在人世了,這可真是活見鬼了!”趙征試探性地問靳玉秀說,“世上相似的事情很多,這個肖茜同我寫的那個小月妹可真是太相像了!”
靳玉秀搖了搖頭:“我原先不知什么小月妹,只是你寫的那些事同肖茜的遭遇如同一人,要不,我怎能冒昧來打擾你呢?”
“那么,你一定認識一個叫金聲旋的人了?”
“金聲旋,他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不過,我與肖茜中途分手,在‘儒士街’也沒同住多長時間。那時,我正談男朋友,兩下都感到不方便,我就與肖茜分開了,接著‘三江大酒店’的老板炒了我的魷魚,我轉到另一家酒店工作,沒過半年就聽到肖茜慘死的噩耗,聽說連個尸首也沒留下,真是權力大于法律,人情壓倒公理。趙記者,我們盼你多說些公道話啊!”
趙征不知什么時候拿出了他的“三洋采訪機”,靳玉秀恐懼地把它推開了。趙征問她:“肖茜死時,你真的沒有親眼看見?”
“是的,我沒有親眼看見,可是有人看見了。”靳玉秀告訴他,此人就是儒士街81號的主人趙仕愚。靳玉秀結婚時,想請肖茜做伴娘,到老宅那里去找她,老人開始不想說,經不住靳玉秀來回磨,不得不把實底講出來。靳玉秀說:“老人晚年實在不想再多事,害怕再招什么禍,叮囑我千萬不能胡亂講,一定要替他保守秘密。現在你既然能夠報道這件事情,我這才同你說。趙記者,肖茜這件事你——你可一定要管到底呀!”
“靳小姐,請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去做。”說罷,趙征問:“哎,靳小姐,到現在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只色狼的名字呢。”
“是的,我當然不能便宜了他!”靳玉秀小心地拉開房門看看,重又回到座位上,一字一頓地說道:“趙記者,請記住,這只色狼就是‘三江大酒店’總經理張富集!”
“張富集?”趙征覺得腦袋嗡地一下脹大了!他不就是那位緋聞滿身的政要——張富生的弟弟嗎?真是冤家路窄,走著走著又碰一起了。怪不得上級有關部門對那兩篇文章如此敏感和小心,原來奧妙在這里啊!
接下來,趙征同靳玉秀深入地談了肖茜案中的某些細節問題,遺憾的是她不是肖茜被害的目擊人,知道的情況寥寥無幾。現在要把內幕搞清楚,必須盡快找到趙仕愚老人。
可是,偌大一個承德市,到哪里去找這位老人家呢?
五
就在趙征忙著查找趙仕愚的女兒在承德市的住址時,連續幾個深夜他都接到威脅電話,他們變換著聲音和腔調,警告趙征少管閑事,更不要主動找事,否則將如何如何。這些都不出趙征所料,他要追查惡意電話,奇怪地是總找不到這些人的蹤跡。趙征只好悄悄搬家,并更改了所有通訊工具的號碼,這一來引起了一點小小的誤會,不少圈外的朋友以為他出事了。那天,一位律師到老宅看他,見床上有塊門扇大的墻皮,不覺嚇了一跳,回去對趙征說了,趙征淡淡一笑:“老房子,年久失修,沒砸著人就好!”
趙征顧不上這些恐嚇,他又是跑政協,又是跑“臺商聯誼會”,終于打聽到趙仕愚在本市中山路有個遠房侄女,通過她查到了趙仕愚女兒在承德市的住址。趙征編造借口請了十天假,悄悄去追訪這位趙老先生。
對于趙征這位不速之客,趙老先生表現出異地見熟人的常有熱情,不用對方做什么介紹,老人就知道了趙征的來意。他很贊賞這位年輕記者的敬業精神,更驚訝其追根究底的本領。老人幾乎用了整整一天時間,半是閱讀半是研究地看了趙征寫的兩篇文章,特別是當他聽說見到靳玉秀的情況后,老人思想上那道防線松動了。他瞇著兩眼,仰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而腦子里卻做著翻江倒海的斗爭。肖茜的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在這座省城,對于這個可憐的外地姑娘,除去她的有限的同學和同事外,幾乎再沒有人記起她。可作為肖茜的房東還有金聲旋等,卻并沒有忘記她。也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或者是一種偶然的巧合,碰到了這個愛管閑事的趙記者,并且偏偏又犟得像頭牛,粘得似鰾膠,看來不講是不行了。
趙征不知道,甚至全省城的人也不知道,趙張兩家有著夙世之怨:
六十年前,趙仕愚是“恒泰商號”的少東家,而張氏兄弟的父親張熏玉則是這個商號的小伙計。這兩個年輕人各人忙各自的事,幾乎誰都不搭理誰。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張熏玉成了共產黨的地下交通員。后來,由于叛徒出賣,張熏玉被抓,“恒泰商號”受到牽連,被日寇抄了店。自此,兩家有了矛盾。再后來,張熏玉出獄在解放軍三野擔任敵工科長,趙仕愚則到了杜聿明部任副官。再后來,當初的小伙計成了這個城市的交通局長,而那個少東家則成了臺灣小有名氣的古董商。
趙仕愚回到大陸后,去看昔日的對頭,想不到這位交通局長在“十年內亂”中被打死了。再打聽他后來的狀況,得知張富生兄弟已雙雙顯貴后,趙仕愚便知趣地躲開了。當然,張氏兄弟也知道了這位昔日少東家的回返,還專門關照過他的生活問題,并動員趙仕愚寫過“恒泰商號”的史料,只是從未進行過晤談。不用說,彼此心明如鏡,只是誰也不挑明罷了。
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能躲避的,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偏偏讓你躲不開,比如趙、張兩家就有這樣的不解之緣。千里變咫尺,背手又碰面,現在又因為一個姑娘結怨了,這個姑娘就是肖茜。肖茜從省旅游學校畢業后,被分配在“三江大酒店”當領班,很快就以姣好的容貌和出眾的口才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尤其受到酒店總經理張富集的青睞。他對肖茜關懷備至,體貼入微,引起了酒店內外風言風語。果然沒有多長時間,張富集就向肖茜提出了非份要求,被姑娘堅決拒絕了。為了擺脫他的無理糾纏,肖茜便同靳玉秀租住在儒士街81號,暫時過了一段安靜日子。靳玉秀離開這里并被“炒魷魚”后,張富集開始上門了。出于長遠考慮,肖茜還不想徹底得罪他,只好采取“捉迷藏”方式與之周旋,遂經常到趙仕愚家里躲一躲,當然,老人對姑娘的難言之苦是不知道的。這中間,張富集又多次以個別談話、服務包間、暗送紅包甚至偷放春藥等卑鄙手段,誘使肖茜入其圈套,可是,仍讓這個機靈的姑娘一一識破并逃脫了。轉眼到了七月底,趙仕愚正在讀研究生的外孫來這里過暑假,順便完成社會調查實踐報告,小伙子風流倜儻,幽默大方,渾身上下洋溢著青年人的旺盛活力。他的到來,不僅使趙老心情舒暢,并很快驅走了肖茜心頭的郁悶之氣。特別是發現小伙子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后,肖茜慶幸天上掉下了一位外語老師,很快就與小伙子結成了很好的師生關系。可是,讓趙仕愚想不到的是,只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這兩個年輕人就摩擦出熾熱的愛情火花,到暑假結束,已是海誓山盟,難舍難分了。他們與老人說好,小伙子一旦完成學業,兩人就要結為秦晉之好,希望儒士街81號能夠成為他們的新家。趙仕愚爽快地答應了。
兩個年輕人懷著共同的夢想分手了,接著便情書不斷。可惜的是,他們的美好憧憬不久就被人無情地擊碎了。
一直緊盯著肖茜的張富集發現有人頻頻給她寫信,他不能容忍別人染指這位美女,就拿出“炒魷魚”的看家本領相威脅。肖茜二話沒說立馬就走。張富集立刻慌了神,只好找個借口卡住調動關系。國慶節前后的一天下午,張富集悄悄來到儒士街81號,看望在家輪休的肖茜。當時姑娘正用錄放機自學英語,她見總經理到來,就拿出糖果和飲料招待,從當時吃剩的水果看,他們還進行了一番談話,至于談了些什么,別人就不得而知了。
說來也巧,那天下午四時許,趙仕愚老人去這座老宅拍照,他的一位朋友正編輯《中國古建筑》一書,需要這里的窗格圖案和磚雕部分的照片。老人進了小院,先是拍攝老屋的整體輪廓,接著拍屋脊走獸的特寫,這時隱隱聽見屋內傳來廝打聲和沉悶的呼救聲。他的耳朵不大好使,誤以為是電視里傳出的聲音。待他要拍攝窗格時,一下驚呆了,他從相機的取景框里看到一幅觸目驚心的畫面:肖茜的嘴里塞著毛巾,上衣撕裂,下身赤裸,一個高大的男人在她身上搓來揉去……老人想要張口呼喊,卻發現那個男人有些面熟,遂遲疑了一下,手卻不由自主地按下了快門,又無意中向左一躲,碰倒了曬衣架。屋內男人被響聲驚動,停止了作惡,隔了好一會兒才搓著雙手走出來。趙仕愚看清了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那人當然也認出了老人,但他仍然用很瀟灑的姿勢打開了手機,不一會兒一輛救護車呼嘯而至。從此老人再也沒有見過肖茜,他得到的消息是這姑娘患急癥死亡了。
老人收拾了姑娘的遺物,細心地保存起來,并把這一切告訴了自己的外孫。直到第二年暑假,小伙子才從承德趕來,先是伏在儒士街81號痛哭了一場,后來又到翠環山建了那座空墳,這個小伙子就是墓碑上落款的金聲旋。
老人取出一盤錄音帶和一張照片。錄音帶是在收拾姑娘的遺物時在錄放機里發現的,里面記錄了當時姑娘與張富集廝打的情況。而照片正是老人不由自主拍下的那張張富集施暴的照片。
老人講這些事時,語氣低緩,聲調嗚咽,不住地擦著眼淚。由于歷史的、現實的、官場的、個人的諸多原因,他沒有去控告張富集,換句話,就是肖茜真的成了他的外孫媳婦,他也沒有膽量為之去伸冤。他一面在這種復雜的情緒中遭受著煎熬,一面又用風蝕殘年安慰自己,只要他也到了翠環山上,一切都將歸于沉寂和泯滅。他怎么也沒想到,儒士街81號還會有人租住,而且又來了個趙征這樣的記者,要不是趙征抓著這件事不松手,也許他再也不會向任何人訴說了……
六
趙征的承德之行想不到是這樣的順利,更驚奇竟有如此大的收獲。他原想同那個小伙子金聲旋好好談談,但金畢業后去了瑞士,只拿到了他與肖茜的幾張合影。趙征無心游覽避暑山莊和外八廟等名勝古跡,就匆匆登上火車,回到了這座省城。
從目前掌握的肖茜被奸致死案的材料和證據來看,要扳倒張富集可以說已綽綽有余。然而趙征深知問題絕非如此簡單,如果此人僅是一個普通百姓或是沒有什么背景的普通官員,一紙訴狀就可以了。可是要用法律程序來對付張富集,那只能是自找麻煩,甚至說不準誰把誰送進監獄。“三江大酒店”作為政府機關的招待所,別看它的級別不高,但張富集卻有后勤部長的威風和權力。這位由百貨大樓售貨員成長起來的總經理,在此經營了十二年之久,這里早已是政要人物吃喝玩樂的大本營,也成了官場中的交易地。張富集與許多頭面人物有著難解難分的經濟關系,有的已成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生死搭檔。至于社會上的白道、黑道,更有不少是他的朋友。張富集其人可謂“官職不大能耐大,位置不顯名聲顯”。據說,有兩位副市長不大信邪,想要動動張富集的位置,結果這個總經理安然無恙,兩位副市長卻莫名其妙地被調離了,可見此人神通如何了得!
像這種寄生在黨政部門的怪胎,趙征沒有見過也聽說過。原先有關肖茜一案的不正常現象,其中包括趙仕愚老人的躲躲閃閃,他曾感到不可理解,現在才算找到了問題癥結。要解開或消除這個癥結,他當然想到了輿論監督力量,可是任何批評、揭露張富集的文章,在這個省城的任何新聞媒體都難以發表,也就是說此人已經不在輿論監督之列。幸好國家還沒有規定優待這類顯貴的條文,所以最終解決問題還必須依靠公正的法律。恰巧,趙征的一個朋友說到一位名叫谷穎的女律師,因為斗敗一位當紅歌星而名聲大噪,如果能夠請她接手這樁案子,就有可能把張富集送進監獄。
趙征準備了肖茜被奸致死案的有關材料,又同一位新華社記者寫了此案的“內參”稿件,經那位朋友的介紹,很快就找到了谷穎律師。谷律師認真聽了趙征對于此案的介紹,看了肖茜寫的揭發材料,詢問了有關證據的收集情況,她掂出了此案的份量,很是猶豫地回答趙征,等她慎重考慮以后再說。
半個月后,谷律師回復同意接手此案,不過由誰充當原告需要同趙征商議。就在趙征為此犯愁的時候,趙仕愚老人從承德市回來了,趙征給他講了請律師打官司的事情,老人欣然同意。在說到由誰充當原告時,想不到老人竟說出了被害者肖茜的名字。
這么說,沉冤五載的肖茜并沒有死?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肖茜的死亡是趙仕愚老人親口說的,并且在承德時已寫了詳細書證,現在又說這個被害的姑娘要上法庭,趙征感到天大的困惑。他詢問老人,老人神秘地笑笑說:“到時你就知道了。”
七
經過種種波折和磨難,張富集終于站到法庭的被告席上。
法庭對于審理肖茜被奸致死案,采取了一些保密措施,即使是這樣,今天一大早,市中院的門口還是聚集了許多要求旁聽的人們。在這些人中,自然是“三江大酒店”的員工為多,連靳玉秀也拉上幾個小姐妹來了。作為本案的目擊者,趙仕愚老人也早早坐到了證人席上。
審判長宣布開庭。但見一位渾身縞素的姑娘走了進來,她徑直走到張富集的面前,指著他說:“張總經理,你大概不認識我吧?”趙征和“三江大酒店”的許多人一下驚呆了,這不是早已死去的肖茜嗎?她怎么真的站到了原告席上?張富集更是嚇得瞠目結舌:“怎么,你沒有死?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急速地回憶三年前的那個黑夜,肖茜的尸體明明被拋進河里,是不是她又被人救活了?不,肖茜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那天情急之中就算沒有把她掐死,可在她身上又綁了兩個特大號的啞鈴,無論如何肖茜的尸體是浮不起來的。那么,眼前這個肖茜又是怎么回事?
一聽姑娘的陳述,張富集更感到驚愕,她的腔調帶有明顯的豫東方言,且有很重的沙啞聲,而肖茜雖然也有豫東話味兒,卻基本上是標準的普通話,聲音也如銀鈴般的悅耳,絕不是現在聽到的這種聲音。會不會是這五年來的嬗變?就在這個被告東猜西想的時候,姑娘的陳述已經進入了高潮,她不僅說了肖茜被奸致死的過程,也說了肖茜死后他給姑娘身上潑的污水,對張富集一手遮天的惡霸行徑和利用職權胡作非為的腐敗劣跡,一一作了沉痛控訴。真是字字充滿血淚,句句撼人魂魄!張富集答辯之后,很快進入法庭辯論階段,正如事先預料的那樣,張富集根本不承認強奸肖茜之事。
“現在聽聽是不是你的聲音?”谷律師說完,拿出一盤磁帶,很快就在法庭的音響中傳出張富集淫蕩的調笑聲、激烈的廝打聲和肖茜沉悶的呼救聲。
張富集再次驚呆了。他萬萬沒想到,當時正在隨著錄放機學英語的肖茜,偷偷壓下錄音按鈕,完整地錄下了現場的聲音。因為錄放機藏在枕頭下面,張富集又在情急之中,哪會想到留下了這一證據?
然而,張的律師提出,此據不足為憑。因為聲音可以剪輯、模擬,所以這盤磁帶不能作為證據。
“我這里有一張照片,請審判長看看這是不是張富集本人。”谷律師把照片遞了上去。經審判長仔細辨認,這正是張富集強暴肖茜的情景。雖然照片上只見他的半拉臉,但仍能確定犯罪者是張富集無疑。照片很快傳到被告面前,這下張富集真的傻眼了。他閉上雙眼,仰面向上,陷入艱難的回憶。在他看來,真是天亡我也,是誰偷拍下這張要命的照片?這時,坐在一旁的趙仕愚輕輕揉了揉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勝券在握的希望。
接下來,形勢急轉直下,張富集不再竭力抵賴了,幾乎是一言不發。對于審判長的問話,他只是點頭或是搖頭,問得急了,便說:“實在記不清了。”
休庭之前,谷律師作了慷慨激昂的陳述,她以十分悅耳的女中音,在痛斥了張富集的罪行后,說了這樣一段話:
“我們的古代先賢桓寬早就說過,‘世不患無法,而患無必行之法’。現在,我們的國家已經進入法制化時代,制定了不少法律法規,可惜,有法不依、執法不嚴的現象仍然存在,權力大于法律的現象仍然存在,今天站在這里的張富集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他憑借著自己特殊的位置,為非作歹,無法無天,把一名少女強奸致死竟如踩死一個螞蟻。在他的淫威下,受害人不敢告狀,知情人不敢揭發,甚至逼得揭發人像鬼一樣躲躲閃閃潛行黑夜,在揭發材料上都不敢署名。后來,我們的一位記者,出于正義感寫了兩篇不指名的訪問記,立即又受到某些人的干擾,甚至要威脅他的生命。所幸的是,正義終得伸張,邪惡終受懲處,正所謂‘貴而犯法,義不得宥’,作惡者不管權勢多大,一定要受到追究,受害者不管沉冤多久,一定要得到昭雪!”
谷律師說到這里,已被旁聽者掌聲打斷,她停了停繼續說道:“大家都知道,肖茜的確是讓張富集給害死了,今天告狀的姑娘不是肖茜,更不是什么鬼魂,她是肖茜的孿生妹妹肖菡。肖茜死后,她們一家就開始告狀,但都石沉大海。當得知張富集的背景后,他們無奈地咽下了這口冤氣。后來,肖菡知道有位熱心記者趙征同志,恰巧住到姐姐被害的房子里,就興起為之伸冤的念頭。為防止再次受到張富集一伙的殘害,她只好冒充肖茜,裝作鬼魂,也許有她姐姐護佑,今天總算有了伸冤的機會。朗朗乾坤,使人變鬼,何其怪哉?而那些披著人皮的東西,才真是殘害善良的厲鬼!”
趙征聽到這里,同其他人一樣,如夢方醒。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激動地對趙仁愚說:“趙老,好長的一個夢啊,您怎么不早說呢?”趙仕愚沖著肖菡微微一笑:“你問她吧,姑娘還會告訴你許多不知道的故事呢!”
許多天后,趙征又搬回了儒士街81號,有人看見在他的身旁,有位白裙曳地的姑娘,不過,這可絕對不是傳說中的什么鬼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