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王光明
參加者:張桃洲 榮光啟 伍明春 劉金冬 賴或煌 鄧慶周 黃雪敏 何 玲 劉智群 葉敏娟 周煒赟 馮 雷
整理者:賴或煌
王光明:今天我們談論的主題是2004年的中國詩歌,這是一個比較“大”的題目,不容易談好。2004年的詩壇可謂熱鬧非凡,從年初的首屆艾青詩歌節到歲末的新年新詩會,從30多個城市、40多萬人參加的“春天送你一首詩”活動到幾十人甚至幾個人的詩歌朗誦會,從魯迅文學獎的揭曉到民刊的各種評獎活動,從一首詩的爭議到幾個流派的評價,從百年歷史的回顧到近20年新詩的展示,等等。但我比較反感試圖進行“宏觀”把握的做法,因此,我們分兩個議程來進行;首先談一談各自對某個詩歌刊物或文學刊物的詩歌欄目的閱讀感受;其次,各位對詩歌發展中關心比較多的某個現象或者問題發表自己的看法。通過這兩個不同的角度來檢閱和反映2004年的詩歌。
2004年的詩歌刊物
何玲:與往年相比,《詩刊》在2004年作出了不少改進。首先,“好詩共享”欄目由以前的“單翅”改為了“蝶翅”,從單選一篇經典之作、而且大多是外國作品,改為經典與原創并存。
其次,增添的“詩歌演講廳——在《詩刊》聽講座”請著名專家學者、詩歌批評家講座,以文字記錄歷史,流傳聲音,從思想上、學術上和藝術上對詩歌寫作進行深入的、心得式的探討和交流。
再次,在提供信息方面,新增的“刊中報——信息版”集中介紹詩歌動態,溝通詩人近況,選登編讀往來,對讀者了解國際國內詩壇、交流讀詩感想提供一個很好的平臺。
榮光啟:《詩刊》肯定是中國詩歌刊物中的“老大”了,這個“老大”的意思不是說它上面的詩和其它詩刊相比是最好的,而是在很多詩人心目中這本雜志的地位。但詩人們對《詩刊》的態度又是矛盾的,一方面,大家都期望自己的詩能發表在上面,一方面大家又罵《詩刊》。罵的理由一方面因為自己的詩歌上不去,另一方面也因為《詩刊》自身的原因。作為中國作協的主要刊物之一,《詩刊》在歷史上對于一個時代詩歌的美學趣味有一定的引導作用,但對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后期以來的當代詩歌,在有些理論家看來,其之所以呈現一種混亂無序的局面,和《詩刊》雜志沒有起到很好的“引導”作用有關。
王光明:剛才榮光啟談到詩人對《詩刊》的態度是矛盾的,為什么會這樣呢?這應該把《詩刊》的特殊性考慮進去。作為一種國家刊物,《詩刊》一方面似乎代表的是這個國家的藝術水準,無論是它的自我定位還是公眾期待;另一方面,正因為是國家刊物,它必定是主旋律的,一定是主流意識形態倡導的詩風。不難看出,《詩刊》創辦以來保持著兩重性。這里可以提出一個問題,《詩刊》能不能形成自己詩歌的理想?這是很有意思的話題。但到現在為止,《詩刊》是否找到了它的藝術定位,卻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例如它推出的“每月詩星”,必須符合兩條標準,既要有一定的藝術水準,又必須是主旋律的。正因為此中可供詩人選擇的空間的限制,每~首詩是否都是好詩就很難說。當然《詩刊》也做了不少改革,特別是下半月刊創辦后;在我的閱讀中,感覺一些詩還是不錯的,語言比較純粹和干凈。像《詩刊》其實是非常復雜的,我提供這樣的背景,是為了讓大家注意這個復雜性。
伍明春:何玲剛才談《詩刊》似乎只談了上半月刊,沒有涉及下半月刊,其實它的上下半月刊在總體定位、欄目設置、選稿要求等方面是不大一樣的。《詩刊》下半月刊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比如它的“結識一個詩人”與上半月刊的“每月詩星”就頗不相同,新銳而不失穩健;它的“校園版”對當前詩歌審美教育也有一定的推進作用,里面的由首都師大、詩刊下半月、揚子江詩刊聯辦的“讀詩會”欄目,即將與《揚子江》詩刊共同推出的“新詩第二課堂”欄目也很值得關注。
鄧慶周:《星星》詩刊在3月份以上下半月合刊的形式,推出《甲申風暴·21世紀中國詩歌大展》,一如其名,頗有些轟響和搶眼,讓人自然地聯系起風起云涌、綠林聚會的1986年詩歌大展。
“風暴”余波未息,4月份《星星》下半月刊大刀闊斧的全新改版,再爭詩界受眾眼球。改版的結果是,《星星》自2003年推出的下半月網絡版,到2004年第3期后宣告終結。4月份下半月刊出現,讀者的目光不禁為之一跳,封面居然是《電影之友》或時尚雜志才會有的靚女,這表明《星星》下半月刊的編輯方針完全改變了,實際上也給讀者留下了“網絡詩歌第一品牌”曇花一現的遺憾。
賴或煌:《星星》下半月刊從號稱創辦“中國網絡詩歌第一品牌”,到完全被改造為一個時尚的文化型雜志,這頗有些發人深思。與其說這體現了決策者們直面市場、勇于嘗試的膽識和智慧,不如說映襯了當前詩歌刊物的艱難、尷尬的處境。這似乎是個老話題了。
劉智群:我比較系統地閱讀了2004年的《揚子江詩刊》。作為一個創辦于1999年,由江蘇省作協主辦的詩歌雙月刊,發展到今天已經形成了不少特色。該刊每期打頭的“揚子江詩潮”,在這年推出了一些較有分量的詩人詩作。
《揚子江》評論版面比較大,刊發評論的欄目有《評論》、《話題》、《說長道短》、《你說·我說·他說》等,很值得關注。有一篇評論洛夫《漂木》的文章十分到位。我覺得評論要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要對當代詩歌的發展有建設性作用。面對尚未成型的現代漢語詩歌,評論更要具有這種品質。比較有建設性的還有林茶居《詩歌的底線》、周倫佑《中國先鋒詩歌向何處去》、敬文東《行話,對話,祈禱和詞語的游牧特征》等。發表在“視角”欄目的李德武的《創作斷想》和西川的《曼哈頓隨想——給張旭東》等關于詩歌的隨筆文章值得一讀。
張桃洲:劉智群剛才所談的《揚子江》對理論的重視,的確是這本刊物體現自己特色的一個方面。另外打頭欄目“揚子江詩潮”也是《揚子江》的一個特色欄目,所選入的作者大多是一些比較新銳的詩人,這些詩人都處在一個尋求突破的時期,他們的作品展示了他們探索的一種狀態,而“百家詩萃”這個欄目則不斷推出新老詩人一些新鮮而有力度的作品。這一點既顯出刊物的包容性,又體現本身的厚重與活力。綜合來看,揚子江詩刊的最大特點在于用力均衡,體現辦刊人“多元、實力、氣質”的辦刊理念。
馮 雷:從欄目的設置上來看,《詩潮》在2002年和2003年都設有“中國詩歌高地”這一重要欄目,每期以專欄的形式集中推出來自同一省份(直轄市、自治區)的不同作家的一批作品。隨著社會人口流動性的增強和全球化語境下地區差異性的減弱,這種劃分標準的無效性凸現得越來越明顯。在2004年,《詩潮》改而推出“中國詩歌掃描”欄目,似乎是在試圖從新的角度觀察共時態的現代漢詩創作面貌,以便從更大范圍內搜捕優秀詩作。
2004年的《詩潮》給人的總體感覺,假如以籃球場上的各個位置設比,它不同于明確定位于“前衛、前傾、前進”的一部分前鋒似的刊物,同時與面面俱到、統轄話語的中鋒似的刊物也有所區別,它更像一個籃球場上的后衛,有自己的視野。
黃雪敏:“先鋒”的品質一直是《詩歌月刊》的精神氣脈,它以“漢語語言”的質地作為檢測先鋒詩歌的試金石,凸現情緒、節奏、語感等因素。2004年的《先鋒時刻》在作品的風格上有意地呈現出“黑白配”——挑選兩種不同風格的詩作,常常是一揚一抑,一內斂一沉郁,一復雜一簡單,在對比閱讀中體現“先鋒”的差異。
閱讀《詩歌月刊》,我們不難發現,其中的詩作大多是一種遠離烏托邦式的反神話寫作,詩人堅持以口語入詩,更多的關注自身的問題,有意的回避了社會的主旋律,專注于發現與一己相關的人事情理。這些作品的匯聚,加上對民刊和網刊詩歌的重視和挑選,使《詩歌月刊》在總體風格上體現了一種“邊緣”和“先鋒”的色彩。這種“邊緣”地位的堅持和“劍走偏鋒”的作法為《詩歌月刊》贏得了數量可觀的讀者,當然也招來了不可避免的批評。
周煒赟:我選擇了《詩林》和《山花》作為觀察對象。用《詩林》自己的話來說:它是一本“獨辟欄目,推舉新人,前衛先鋒”的季刊。《詩林》讓我們讀到的更多的是來自不同生活層面詩人的詩歌,而不僅僅是專業詩人世界里的經典名作。同時,《詩林》也是一個較充滿青年性和當代性的開放式的詩歌雜志。這也就為其所提倡的“前衛先鋒”提供了可能性。可以說,這種追求在一定程度上為廣大詩歌愛好者提供了一個發表心聲的舞臺,另一方面也為我們的閱讀提供了一個相當寬泛的視野和多元化的欣賞視角。但是,也使得人們對“何為經典?”充滿了疑惑。
與《詩林》相比,《山花》則給人以一種相當高貴的感覺。翻開“詩人自選”,明亮的頁紙襯映著鮮明的詩行,頓時讓人們的視覺接受了一次潔凈的洗禮。不過,《山花》的“詩人自選”請到的詩人好,詩人選的詩也好,它的成功,就一名讀者看來,更多的在于它的優越的版本效果,及其不錯的聲譽和知名度。確切地說,《山花》選的不是詩,而是詩人。就這一點來看,《山花》2004年的詩在詩作的力度等整體水平上似乎稍遜于2003年。中國的詩人多,可是好詩人卻不多,何況有時最好的作品也不一定就是出自最有名的詩人。
葉敏娟:2004年的《花城》一如既往地推出了一些好詩。穩重、大氣、時尚、先鋒,是我對它的總體印象。《花城》是為“大家”,有別于民刊,從所推出的詩中也可見出其態度的審慎,刊出的詩歌皆有著可圈可點之處。第二期于堅的一組詩,第三期李小洛的總題為《孤獨書》的24首詩,第四期《詞語中:時光挽留的往事》(江帆),第一期葉舟的組詩《大地的課堂》,也許正由于這些詩,使《花城》顯得穩重、大氣。這些詩雖不盡全美,卻也趣味不低,十分耐讀!
王光明:可以說《花城》的詩歌品味是不錯的。其實,像《作家》、《人民文學》、《天涯》、《中國詩人》、《詩選刊》等等,另外,2004年的民刊也值得關注,廣西的《揚子鱷》、湖北的《新漢詩》、北京的《新詩界》、湖南的《明天》、廣東的《詩歌與人》等非常活躍,開設的一些獎項很有檔次。如以《新詩界》名字命名的“新詩界國際詩歌獎”,其首屆“北斗星獎”分別由中國詩人牛漢、加籍華裔詩人洛夫、瑞典詩人特朗斯特羅姆獲得,“啟明星獎”分別由西川、王小妮、于堅獲得,成為中國內地設立的第一個國際性詩歌獎項。《明天》發起的首屆“明天·額爾古納中國詩歌雙年獎”,以其嚴肅性、純民間性、公眾參與性以及別出心裁的獎品——200畝私人牧場,同樣獲得詩壇的認可。其它許多民刊也發表了不少好詩,給詩壇增加了生機和活力,由于時間的關系我們就不談了。
2004年的詩歌現象、活動和問題
榮光啟:2004年詩歌中出現了很多“新名詞”,比如“垃圾派”、“第三條道路”
王光明:它們作為一類現象值得注意。2004年其實有很多詩歌活動,有些是“造勢”的,有些卻說明了近些年沉寂的詩歌中累積了某種期待。因為在大眾傳媒的時代,像敘事性的長篇閱讀大家未必很有耐性,詩歌語言的魅力反而得到重視,對詩歌的期待也越來越強烈。另一方面,在2004年中的諸多詩歌現象中,是否隱含了某種清理、反思近年來積淀在詩歌中的問題呢?我看現在就進入第二個話題吧。
榮光啟:2004年詩歌的寫作空前繁盛,詩人、詩作之多一如既往。這主要表現在這幾個方面:首先是詩歌刊物的作為,上面已經談到。第二就是網絡,只要你愿意上網,網上的詩歌詩人可活躍著吶,“好詩”隨處可見,論戰也經久不息。第三是民刊,發表了相當數量的作品。但總的來說,2004年和1999年以來的幾個年頭相比,詩壇雖然熱鬧,不過若以“詩”的標準來說,我們往往是“但見詩人不見詩”,好詩偶爾有幾首,但不多。
值得注意的是,在2004年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幾年來詩壇所沉積的問題在慢慢顯露出來,一些敏銳的詩人、理論家也開始尋思隱藏在這些問題當中的問題,有些人已經開始在做檢討和重建的工作,這是這一年里我特別愿意看到的現象。值得一提的是《揚子江》詩刊上展開了一系列關于“詩歌秩序與心靈自由”、“詩歌審美教育”、“詩歌與自我”等問題的討論,以及《江漢大學學報》上展開了一系列關于“新詩與傳統”、“新詩的標準”、“新詩的文體”等問題的討論,非常值得關注。詩歌的本體意識的重視和本體話語的重建開始慢慢進入許多詩人、理論家的思想日程。可以說,這一年,當代詩歌在幾年的混亂、喧囂、無聊之后,開始萌生出一點與檢討歷史、尋思“問題背后的問題”有關的新質。這是很值得欣慰的事。
伍明春:我想談談有關詩歌的談論。我在有限的關注中,注意到一個頗有意思的現象:2004年的詩壇,既有人在強調詩歌的“草根性”、“草根化”,又有人重提“先鋒”話題。
所謂“草根性”,按照其倡導者李少君的解釋,“決不僅僅是民族之根,傳統之根,其實更多是個人的自我之根。只有從個人的自我之根開始,才可能創造出真正獨特的具有原創力的詩歌。”這里所說的“草根化”,在我看來,不過是“本土化”的換一種說法而已。倡導者在文章中對這個觀點的具體論述存在不少漏洞。比如,他所列舉的代表詩人的作品,真的能支撐得起一個全新的詩學命題嗎7再進一步說,這個命題本身是否具有一種“合法性”?這些都需要我們做出辨析和思考。
關于先鋒話題,先談談10月份的“上海先鋒詩歌研討會”。主辦者的初衷,顯然是想對上海先鋒詩歌的成績作某種總結。然而,這次會議卻幾乎變成了對“先鋒”這一名號的清算。這種錯位現象表明,是對“先鋒”的當下意義進行反思的時候了。比如,洪子誠教授就對先鋒這一概念在當前能否成立提出了質疑。從某種意義上說,“先鋒”在當下語境中,往往成為一個被掏空了內涵的空殼。
所謂詩歌“草根性”的提出,和先鋒話題的回潮,兩者可以說是互為表里的,都向我們提示了當代漢語詩歌寫作的某種內在焦慮。
賴或煌:2004年的詩壇還涌現出許多新的話題,比如:1、究竟應該寫作主觀的詩還是客觀的詩?2、經過“精神大解放”、“詩體大解放”后的新詩,面臨一個什么樣的困境?新詩應該如何突破這些困境?3、“先鋒”是否已成為一種懷舊的遺產?4、“詩歌是否需要強調道德力量”? 5、“新詩是繼承還是革命”?此外還有“是詩歌還是垃圾”、對“第三代詩歌運動”的重新評價等等。針對上述問題,有人提出了“新詩二次革命”等理論,引起詩壇的關注,并帶來了新的爭論點,都為2004年的詩歌增添了一份熱鬧,也反映出詩人、詩評家們可貴的探索精神和求真態度。
劉金冬:我想從2004年詩人的詩論談起,并從這些詩人的詩論出發引出這一年的詩歌問題。總的說來,那些成名詩人都很活躍,他們對詩歌的一些根本問題都發表過比較系統的個人見解。這些見解對比他們以前的看法沒有什么大的改變,但可能更理性、更辯證一些。我大略把詩人詩論分為兩類:一類是對“詩是什么”“詩人何為”這個問題的回答;另一類是從詩歌文本或詩歌問題出發,更多地涉及詩歌寫作的內部問題。
張桃洲:我簡單地談談閱讀2004年詩歌的一點觀感。我的整體感覺是,現在寫詩的人很多,寫得不錯的人也很多,但沒有出現值得奔走相告、獲得眾人認可的作品,也沒有出現特別引人注目的詩人。盡管某些刊物也推出一些新人,盡管也有一些詩人的確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但他們的寫作很快成為自己或他人的復制對象,馬上被平面化了。這或許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詩歌狀況的延續——新詩在慢慢積蓄自己的力量,慢慢地發生一些也許是細微的變化,而我們還無法很快地感悟到其中的全部。
另外,我想單獨就一個方面來談談這一年的詩歌,事實上也是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新詩發展過程中值得注意的一個現象。剛才各位談詩歌刊物時比較宏觀,對單個詩人的狀況把握不夠。其實在2004年,一些詩人的寫作在悄悄發生細微變化,在他們的詩中,原來那種緊張的詞與物的關系舒緩了,把表面上刺一樣的東西放到語言內面去了,語言的尖銳被內在化了。為什么會發生這些變化,這些變化會對以后的新詩寫作發生什么意義,這是需要我們探討的。在我看來,這種變化很重要的一個動力就是,放棄原來單純地致力于語言效果的企圖,試圖轉向對詩與世界關系的重建。我覺得這是新詩很重要的一個趨向,也許是新詩尋求突變的突破口吧。
王光明:2004年在許多方面的特色都可能是過去一些年的承續,“多元共生、眾聲喧嘩”,詩歌創作和活動都比較活躍,宏大敘事與個人化寫作共存、人性美的展示與低俗欲望的宣泄共存、消解深度與追求深度并存,這三個并存使得詩歌的面貌多姿多彩。比如比較分散的個人從各個角度不同風格不同趣味的探求。我在上次海南會上的發言是“在個人主義的時代寫詩”,其實“個人主義的時代”和“個人的詩”在概念上是不完全一樣的。在個人主義的時代,既有非常自由也有非常復雜的東西。在那個會上,我也對另外一個問題提出了看法,比如“民間”和“知識分子”之爭,在個人主義的時代是否可以得到延續?所謂“民間”、“知識分子”和“官方”是對立的,但是在一個相對比較“自由”、很多詩都能夠發表的環境里,聲稱“民間”和“知識分子”其實都要涉及獨立性的問題——這是寫詩的前提,因為只要寫詩都要對生活和世界有獨立的看法,所以把“民間”和“知識分子”作為一種“身份”,已經變得可疑了。在這樣一個各種復雜性都存在的時代里,詩歌對寫作者的考驗就變得特別嚴峻。過去我們可以依靠題材,或者依靠社會本身的敏感性取勝,但今天已經變得非常困難。在今天,一切題材、主題甚至風格、技藝都得自己去尋找。同時,因為這是一個各種可能性都存在的時代,讀者對寫作者的要求也會更加苛刻。寫作不再僅僅是某種單一的眼光就可以得到滿意的評判了,因為不同“身份”的人就有不同的理解。所以在這個時代里,我們的詩歌也就變得特別具有過渡性特征。或許也正如桃洲所說的,它是準備好詩和更有力的詩人的時代。因此從讀者的角度看,2004年的詩歌可能會讓人覺得非常貧乏,給人印象深刻的好詩確實還太少。
另外一個方面,從研究詩歌的角度看,2004年可以說是比較讓人振奮的。許許多多的問題似乎開始浮出了地表,讓人覺得,重新審視和梳理這些問題也提上了議事日程。包括倫理、“草根”和先鋒諸如此類的問題,但我們必須看到問題的實質,不能循著已經走過的行不通的老路,要看到問題里面的問題。如果可以從中提取比較有價值的反思,或許可以給詩壇給未來的詩歌研究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