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在戰火中洗禮

日本帝國主義于１９３７年７月７日發動了“盧溝橋事變”，事隔一月余，又在上海發動了“淞滬戰役”，妄圖實現其三個月內滅亡中國的野心。黃浦江怒吼了，中華民族怒吼了！全國上下同仇敵愾，冒著敵人的炮火，浴血奮戰。這時，黃浦江畔出現了許多支援前線的抗日團體，其中以中國第一個女將軍胡蘭畦為團長的上海勞動婦女戰地服務團時間最長久，戰績最輝煌，為抗戰作出了卓越的貢獻。１９３９年７月，周恩來在延安中國女子大學開學典禮上高度贊揚了中國婦女在抗戰中的積極作用，特別提到：“中國婦女熱烈參加前線工作，如胡蘭畦、丁玲等所組織的戰地服務團，在前線艱苦奮斗，獲得全國人民的稱頌。”

奮斗在嘉定前線

抗戰爆發后，革命元老何香凝擔任全國婦女慰勞總會上海分會會長。這時，胡蘭畦是她的秘書。目睹日寇的燒殺淫掠，胡蘭畦和全國人民一樣義憤填膺，自告奮勇在上海基督教女青年會開辦的女工補習學校中招了１０個女青年（其中一個是地下黨員，其余均是共青團員），組成“上海勞動婦女戰地服務團”（以下簡稱服務團），得到何香凝的支持。１９３７年１０月５日服務團正式成立，上海各革命婦女團體領袖史良、沈茲九、李秋君等都到蜀腴川菜館為他們餞行，熱情地說了許多鼓勵的話。女畫家李秋君還專門為服務團每人縫了一套米色咔嘰布的襯衫和西裝褲。團員們脫下旗袍，換上整齊的服裝，一起照了像。

當天下午，女兵們向何香凝告別，何香凝親切地接見她們，并問大家：“上前線隨時有生命危險，你們怕不怕？”團員們齊聲回答：“不怕！”何香凝見大家決心這樣大，非常高興，她勉勵女兵們到軍中要好好工作，為抗日的士兵和民眾服務。

第二天清晨，團員們就到達十八軍軍部，十八軍軍長羅卓英接見了她們（十八軍后改為十八集團軍），羅卓英滿面笑容地對大家說：“古時候有個花木蘭代父從軍，今天你們是成群的花木蘭為國從軍，我熱烈歡迎你們！”他還對服務團的女兵們的工作提出要求：“在這樣炮火連天的戰場上，你們的工作嘛，第一，要好好慰問受難的百姓；第二，要把我們抗日的意義，普遍深入地向民眾宣傳，讓每家每戶每個人，都能同仇敵愾，協力抗日；第三，要組織民眾，發動他們協助抗戰，軍隊離開了民眾就打不了勝仗；第四，要調查軍隊風紀，軍隊風紀不好，就說不上軍民合作了，軍民不合作就保證不了勝利。”后來，服務團的工作實踐證明，對于羅卓英提出的要求，她們不但全部做到，而且還大大超過了，這使羅卓英非常高興。

到十八軍軍部的第二天，服務團就開始做群眾工作。開始，住地附近找不到人，年輕人和婦女都逃避或躲起來了。好在服務團員都是上海或上海附近的人，能講上海方言，于是挨家挨戶上門做抗日的宣傳工作，給群眾講述只有同抗日的軍隊合作，才能將日本鬼子趕出去的道理。服務團還熱情地給患病的群眾看病，送藥、送飯，使人們非常感動，認為這些穿“老虎皮”的女兵和男兵不一樣。獲得群眾的信任后，服務團就動員群眾組織擔架隊、運輸隊支援抗日前線，把支前工作搞得熱火朝天。對于部隊中違反軍隊風紀，侵犯群眾利益的行為，服務團也寫成報告，轉呈軍長羅卓英處理。服務團員認為，參加反帝抗日的士兵，都有一顆愛國愛民的心，只要講清道理，士兵們是會遵守紀律的。于是，服務團又開始對士兵進行宣傳教育工作，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一時間出現了軍不擾民，人民擁軍的可喜場面。為此，羅卓英又和胡蘭畦商量，能否再招募一些女兵，擴大服務團的工作范圍。于是，胡蘭畦又回到上海，招募了８名新團員。

服務團到嘉定前線不久，救國會“七君子”中的沈鈞儒、章乃器、李公樸和郭沫若、陶行之、田漢、夏衍等著名人士共同組成的慰勞團也來到十八軍軍部。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來前線慰問，使前方將士非常感動。軍長羅卓英熱情地歡迎他們，并設宴款待。宴會上，羅卓英盛贊服務團在戰地工作的成績。因此，宴會后沈君儒一行特別到服務團的住地慰勞服務團。服務團１０個成員就在竹林內開了一個很有意義的歡迎會。會上，團員們唱了田漢作詞、聶耳作曲的《義勇軍進行曲》、《鐵啼下的歌女》，還演唱了陶行知作詞的《鋤頭歌》。

田漢和陶行知聽了這些歌曲，都非常高興，也很激動。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歌曲不僅傳遍了繁華的城市和遙遠的鄉村，而且傳到了抗戰前線。

服務團還組織了火線婦女割稻隊。當時正是金秋稻熟的時候，稻田里一片金黃，棉花地里也是雪白一片。但男人們上前線服務去了。日寇的飛機在狂轟濫炸時，專往村莊、稻田、棉花地里丟燃燒彈，使之成為焦土。

眼看農民半年來的勞動成果，不是在田里被炸掉，就是被敵機燒掉，十一師政治部十分著急，要求服務團組織鄉民搶收。于是服務團團員帶頭組織了一個有幾百婦女參加的割稻隊，每天下午五點出發，連夜突擊搶收。不到一個星期，就將稻子和棉花搶收完畢。服務團的工作受到了鄉親們的一致好評。

服務團在嘉定前線，還有一個光榮任務，就是用文藝作武器，鼓舞廣大軍民的抗日斗志。沒有化妝品和道具，就向群眾借。為了防空，就在竹林中搭了個臨時性戲臺，羅卓英和一些參謀、副官、秘書等都來觀看演出。當《慰勞歌》唱到“飛機還在不斷地丟炸彈，大炮還在隆隆地響，他們憑著最后的一滴血，守著他們的家鄉”的時候，羅卓英和軍部的那些官員都熱烈地鼓掌，士兵們的掌聲，拍得更是起勁。

在抗戰前線，每天都有一些英勇殺敵的動人故事，血戰東林寺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東林寺是敵我雙方爭奪的制高點，誰占據了它，誰就能控制這一線的主動權。我方一個排守衛在這里。在敵人的輪番進攻下，我方士兵大多傷亡，只剩下排長胡玉政和班長潘玉林兩個人了。最后敵人沖進廟里來了，胡玉政的子彈也用完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胡玉政抓起一把鐵鍬，對著一個敵軍官的腦袋，用力猛砍，敵軍官立即倒地。敵軍官一倒，其余日寇嚇得回頭就跑。班長潘玉林從后邊連發幾槍，又打死了幾個敵兵。就這樣，他們又打退了敵人的又一次猛攻，堅守住了東林寺陣地。

胡蘭畦將這個英勇殺敵的故事加工編寫成京劇《大戰東林寺》，在十一師慰問演出。當臺上演“胡玉政”和“潘玉林”的演員出場時，臺下觀眾把真的胡玉政和潘玉林請出來與大家見面，頓時全場沸騰起來了，掌聲和歡呼聲響成一片。演出結束時，師長走上舞臺，將一柄繳獲的日本軍刀和一件軍大衣作為戰利品親自送給了服務團。

這幕戲，在士兵中起了很好的鼓舞作用。

火線上下來的女兵

１９３７年１１月，因整個淞滬戰役失利，服務團隨羅部從淞滬前線撤退，一路急行軍，向太倉、常熟、無錫、宜興、溧陽、蕪湖、九江方向前進。服務團的女青年全是大城市長大的，從沒有這樣長途跋涉過，加上頭上日機跟蹤掃射、投彈，一個個的雙腳都磨起了血泡，但沒有誰叫苦和抱怨。最艱苦的路程算蕪湖到九江了。那是水路，又是逆水逆風，他們連從上海撤退下來６個童子軍、秘書處的２位秘書、４個勤務兵在內共３４人，僅有一只小木帆船，既裝不下那么多人，船又走不動。軍部秘書決定由男的上岸跑灘背纖，這辦法兩全其美，一則船上可少坐六七個人，就顯得寬松點，二則水船有人拉著走，就快得多。可是拉纖的如一直是那幾個人，怎么吃得消呢？因此服務團員們堅決不同意。硬是和男的一樣，輪流背纖到九江。

在九江，服務團員們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風塵仆仆地趕往南昌（十八軍軍部有個辦事處在此）。在南昌不到兩天，服務團跋涉數百里，平安到達南昌的消息不逕而走，群眾轟動一時，爭相目睹“火線上下來的女兵”。恰好１９３８年元旦快到了，江西省青年服務團正準備開展大規模的慰勞工作，服務團就決定參加他們的演出。南昌是東南前線的主要城市，京、滬、杭一帶的知識青年涌向南昌，女兵們的到來，無形中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鼓舞與教育。

特別令服務團員們高興的是，項英、陳毅、曾山等新四軍主要領導人在南昌組建新四軍。服務團團長胡蘭畦與陳毅本是志同道合的老戰友，大革命失敗后，陳毅上山打游擊、胡蘭畦則遠涉重洋，到法、德等國留學。十年不見，久別重逢，彼此喜悅之情難以言表。服務團團員們見到了新四軍領導人像久旱的禾苗逢甘雨、流浪的孩子遇母親一樣高興。她們一致向陳毅、項英提出集體加入新四軍的要求，項英則明確答復說：“這次全國一心擁護抗戰，是毛主席統一戰線的偉大結果。我們的同志，能夠在國民黨的軍隊中服務，能夠為國民黨隊伍中解決一些實際問題，這就是為鞏固統一戰線，讓國民黨軍隊在抗戰中取勝出了力，做了貢獻。哪里需要哪里去嘛！如果大家都跑回黨的隊伍中來，那么，統一戰線的工作，又由誰去做呢！”“你們在國民黨隊伍中的工作，是有成績的，有革命價值的，自然也是有困難，有斗爭的……要繼續奮斗下去。這是革命的需要！”后來，組織決定在服務團中建立一個黨支部，原來的９個共青團員全部轉為共產黨員，支部由陳毅直接領導，不與地方黨發生關系。這樣，在十八集團軍內便產生了一個由陳毅直接領導的地下黨支部。

哪里有服務團，哪里就有抗戰的歌聲

服務團每到一地，一放下背包就積極開展抗日宣傳工作。抗日傳單鋪天蓋地，大街小巷寫滿了抗日標語。

經過服務團的宣傳工作，群眾自動組織起來，破路、襲擊、騷擾日寇、捉拿漢奸、上前線搶救傷員。據統計，三年來，服務團在途徑八省的縣市召開民眾大會共計２５７次，召開婦女會議９７次，組織識字班１５個，入學人數３９９人，組織兒童團、少年團４９個，對他們進行抗日教育計１７３８人；幫助抗日軍屬耕耘、車水、割稻、打谷、采茶果等；救濟難民４２９人；為民眾治病３０４人。服務團還在民眾中組織了“婦女合唱隊”、“兒童合唱隊”、“壯丁合唱隊”。總之，凡是服務團所到之處，到處都響起了嘹亮的抗日歌聲。

服務團還非常重視新聞宣傳工作。雖然服務團成員大部分出身女工，文化程度不高，有的只在夜校里讀了幾年書，從未寫過文章投過稿，到了服務團后，戰地生活緊張，更沒有時間去補習文化，但出于對日寇獸行的無比憤怒，就大膽地拿起筆來，互幫互學，把自己在戰場上和日常生活中的經歷、所見所聞寫出來。由于生活氣息濃厚，文字也比較生動活潑，備受讀者歡迎，有的稿子還被轉發到國外去。洗茲九主編的《婦女生活》發表了許多服務團的戰地文章，如《捉漢奸》、《教士兵唱救亡歌曲》等。服務團員秦秋從、李亞芬還擔任了胡愈之、范長江、陳農非等領導的國際新聞社特約通訊員。

戰地三年，服務團出版了《戰鼓周刊》１４５００本，壁報１０３期，在《國際新聞社》等１６家報館發表通訊９２篇。還出版圖書共計２５００本，其中有婦女讀本，自編劇本《大戰東林寺》和反映戰地生活的《戰地一年》、《戰地二年》、《戰地三年》等書籍。

由于戰爭慘烈，前方負傷將士特多，服務團員還自覺承擔了救護和慰勞傷兵的任務。她們冒著敵人激烈的炮火去戰場搶救傷員，就地包扎后，轉移到后方陣地和醫院。她們還發動廣大群眾（特別是婦女）到傷兵醫院慰勞傷兵，組織婦女為傷兵洗血衣、換藥、喂飯、伺候大小便，代寫家信，在病房里為傷兵演出，以幫助他們減輕病痛。

撤離羅部開始新征程

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后，抗戰形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日寇對國民黨政府的方針，從軍事打擊為主，政治誘降為輔，轉變為政治誘降為主，軍事打擊為輔。對此，國民黨政府心領神會。１９３９年１月，國民黨在重慶召開了五屆五中全會，制定了以政治反共為主，軍事反共為輔的方針和“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具體辦法，又陸續秘密頒布了《限制異黨活動辦法》、《共黨問題處置辦法》等反動文件。在紀念“七七”抗戰二周年大會上，羅卓英命令所有參加大會的２０００人，上至將校，下至士兵，包括服務團在內，均得舉手宣誓集體參加國民黨，又派了一名秘書來管理服務團，規定學習三民主義。服務團的活動受到了限制。同年９月，三青團派來一名青年婦女來團，名義是協助工作，實際上是監視服務團的活動。１９４０年夏，羅卓英部又派了３０多名經過訓練的三青團女戰干團進了服務團，企圖吃掉這支抗日隊伍。

因為服務團感到已很難開展真正的抗日活動，秘密黨支部遂決定將團員撤離羅部，回延安或去新四軍。經秘密請求桂林八路軍辦事處同意，以請探親假名義，于１９４０年１０月下旬，在召開了服務團成立三周年紀念會后，黨支部率領２０名服務團員集體離開了羅部。至此，上海勞動婦女戰地服務團完成了它的光榮的歷史使命。

撤出的同志，歷盡艱辛，有的到了皖南新四軍部，有的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延安，開始了新的征程。個別同志因工作需要，繼續留在國統區堅持斗爭。

服務團在戰地忘我地服務了三年，足跡遍及滬、浙、蘇、皖、贛、鄂、湘、豫８個省市，受到各界人士的廣泛稱贊，其功績連國民黨十九集團軍總司令羅卓英也不得不承認。１９４０年１０月５日，在紀念服務團成立３周年的時候，他為姑娘們作了一首贊譽詩，詩中寫道：

八百關山非浪跡，三年汗血可成河，

佇看蕩寇收疆日，汝輩勛勞永不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