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對同學聚會之類的活動,向來不以為然,理由是:喜歡的同學自然是有聯系并且見面的,而不喜歡的或者說談不上喜歡的同學,自然也沒什么相聚的必要。你想,對于那些沒有聯系的同學,原本你在上學的時候就很少聊天,甚至不知道說什么好,那么多年之后的隔膜,又讓你能怎樣呢?與其呆在一起沒話講,還不如離得遠遠的,避免尷尬。
所以,當同學電話過來,說要紀念相識20年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參加。可是禁不住同學左一個右一個的電話過來,尤其是喜歡的同學也去,最后只好老大不情愿地答應了。
說來奇怪,答應過后,我竟然不知不覺地開始盼望著,并且還想要以最佳面貌出現在他們面前,所以護膚、美容,還花了近千元把頭發剪了、染了、燙了。要知道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讓頭發接受摧殘,連與心儀的人第一次約會,都沒這么隆重過!因為你想啊,總不能讓同學一看,十幾年的歲月荏苒,工作成就可以一點沒有,外形裝束不能再是老樣子啊!——呵呵,十幾年的時間,總得有點新東西吧!
終于等到了出發的一天,我出門的時候,心情竟然是惴惴的,說不出的茫然與慌亂,因為20年相識的紀念,如果不能增加一點好玩的記憶,而是像有朋友參加完畢業后兩年的聚會感受到的,“同學相聚沒意思”,那這一切,還瞎忙乎什么呢!
就這樣神不安、心不定地往聚會的地方趕著,手機不斷地響起來,“我已經出機場了”,“我還有2小時的路程呢”,“再有10分鐘就到”,“喂,我是張靖”,“我阿飛啊,聽出來了嗎?”“我是賀興無,你還那么有思想啊?”陌生?不,更多的是熟悉,并且,隨著這樣興奮的問候語言,我的想見同學的渴望開始從模糊到清晰,進而至于膨脹,最后,竟沖動地覺得見面后,一定得有熱烈的擁抱,才能釋放呢!
不過終歸還是羞卻,前沖的腳步,在距離他們2、3米的時候停住了,這個時候,我仿佛一下回歸了上學時的自己,靦腆、內斂、沉默。好在,膽大的同學依然膽大,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把我和另外的同學緊緊抱住,并且“狠狠”親了兩下。——我從內心深處,多么感謝他啊,因為沒有這樣的舉止,怎么才能表達一點我的渴望呢!
一定還有很多同學,與我的心情是一樣的,最后熱情被難為情遏制住了,實際上的他們,是真想和同學團團抱在一起的。你說,人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
等到平靜之后,忽然奇怪地覺得:16年的距離,怎么此時此刻卻像從沒有分開過?
北京的同學是地主,他們有撇下剛出生不滿兩周的嬰兒,在聚會地點等候的;有將工作托給他人一趟一趟往機場跑去接機的;有興奮36 小時不睡,就為忙乎同學聚會的。而我們班男生中的老二,也在北京,早已因陪伴提前到的同學,一遍一遍地喝酒,醉倒好幾次了。最終,為了安慰另一位男生失落的心情,軟著腿兒互相攙扶著走路,不知什么時候將手包弄丟了,里面不獨有各種證件、信用卡和鑰匙,還有剛跟人簽訂的合同和票據呢。與這些相比,近兩萬塊錢的現金就不算什么了,在這之前,他已經為請同學盡興唱歌,很是揮霍了一下。
我記得,4年在校,我們好幾位同學,與這位寡言的老二,講的話都可以掰著指頭數過來,是什么讓他如此這般,傾心相待呢?
也有外地同學,早在1個多月前,就為這次聚會準備了:精心將以前同學們在校時的照片,翻成黑白的,配上校歌,做成MTV;精心制作了近60張留言卡片,每張卡片上清晰地寫著每一位同學的名字,作為新的留言簿。還精心噴繪了寬近2米、長有6、7米的大條幅,上面不獨有紀念相識20年的字,還印有畢業時最具代表性的合影照片。
十幾年聚落沉浮,有如意的,有困窘的。這時做生意小有成就的同學站出來:凡是不能負擔機票的同學,費用都由我來出。而在聚會結束的時候得知,他不但這樣表示,還唯恐那些同學知道,要求“籌委會”的人保守秘密,并對大家說是聚會基金支付的。而到最后,這位同學還在大家不知情的情況下,悄悄付掉了所有同學的住宿費。
也有同學,不幸患病,原本清麗的臉龐變得面目全非,連聲音都嘶啞難聽起來。一望之下,同學們在驚懼之余,是真心地惋惜和心疼。等她不在的時候翻看以前的照片,心緒難以平靜。好在這位同學的心態不錯,一直與大家有說有笑的。
對于際遇不好的同學,有同學提議:哎,那誰誰能不能到你那里去啊?哎,你平時留心著點兒,在這邊給他找個愛人兒吧!哎,上次誰誰到你那里去,你怎么借口忙著沒見呢!哎,下次到我那里可不能不招呼一聲了!哎,咱們定一下下次見面的時間吧!
平時以為,這些同學是遠在過去的,與現實的自己關聯不大,而此時此刻,我已然慚愧到無以復加——自己的想法,就那么切切實實地狹隘過。
臨分別的時候,我的眼淚不可遏制了,這不獨因為舍不得大家,更是為自己曾經不該有的小心眼兒。20年相識,感情已經濃郁如陳酒,不開封時,以為沒什么好惦記的,直到沉醉其中,才知道原來滋味如此濃烈。
雖然不曾想起,卻從來也沒有忘記。
畢竟,有4年近1500個日日夜夜,我們曾一起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