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切實解決執法環節存在的問題,才能在提高中國在知識經濟時代的整體競爭力的同時,最終化解中美知識產權之爭
去年底,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布《關于審理侵犯知識產權刑事案件具體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大幅調低了知識產權刑事處罰的“門檻”。它是美國壓力下的產物,旨在緩解美國在知識產權問題上對中國的壓力。
美方的壓力沒有因中國降低刑罰門檻而減弱。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今年4月底公布的《2005年特別301報告》對中國知識產權保護指責依然強烈。以中國知識產權侵權現象仍然普遍為由,并認為中國對知識產權侵權者的刑事打擊依然不力,美國決定把中國重新列入“優先觀察名單”,并考慮啟動WTO機制解決中國知識產權保護問題。
美國經常要求其他國家用更嚴厲的刑罰對付知識產權侵權。歷年的特別301報告中,被美國指責知識產權刑罰不夠的國家除中國外,還有烏克蘭、阿根廷、巴西、巴勒斯坦、土耳其和俄羅斯等國。和中國一樣,在美國的壓力下,許多國家作出了一些讓步,但也有一些國家試圖頂住美國的壓力。土耳其面對美國的壓力,在2004年修改法律時,沒有理會美國的要求,減輕了對某些知識產權侵權的刑罰。以色列在對與藥物相關的知識產權保護方面與美國有嚴重分歧,并拒絕作出讓步,結果以色列和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十四個國家一起,今年被列入“優先觀察名單”。
在中國,經濟犯罪多以案件涉及金額作為起刑和量刑標準。隨著經濟發展,起刑點和量刑標準一般會提高。而由于美國的壓力,知識產權刑事犯罪的起刑和量刑標準沒有提高,反而降低了。
對嚴重侵犯知識產權者施以刑罰,是為了減少知識產權侵權現象。但確定知識產權刑事處罰的“門檻”必須考慮國情。客觀地說,中國知識產權刑事處罰的門檻一直以來并不高。以假冒注冊商標罪和侵犯著作權罪為例,原來的起刑標準分別為非法經營數額在人民幣10萬元以上和違法所得5萬元。在從事假冒活動和盜版活動的人群中,許多已經超越刑事處罰的門檻,但一直沒遭到刑事處罰。根本性的原因在于執法環節存在問題。
而“門檻”現在降了很多,生產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經營額達到5萬元就可被處以刑罰,侵犯著作權罪的起刑點,變成了違法所得數額在3萬元。原來不屬于犯罪行為的,2004年12月22日起可能面臨三年牢獄。可以被追究刑事責任的人數一下子增加了很多。
2004年,中國處理侵犯知識產權犯罪案件387件,判處528人。在執法沒有改善的情況下,擴大“可以被追究刑事責任”的人群數量,會令有法不依和人為選擇性執法的現象更嚴重,犯罪行為人中受處罰的比例會比以前更低,執法部門選擇性執法的空間更大。這只會削弱刑罰的威懾作用。
多年來,司法解釋“立法化”備受指責。確定一種犯罪的起刑點,本是立法的范疇。通過司法解釋把起刑點降低,超出法律規定的司法解釋的范圍,是司法解釋立法化的典型例證。從某種意義上講,降低知識產權刑責門檻,犧牲法制原則是代價之一。
對中國而言,降低知識產權刑罰“門檻”,也許是外國壓力下無奈的選擇。這種選擇使自己不得不承擔更多的承諾。在這個問題上作出讓步,只要知識產權侵權現象未能減少,美方很快又會提出新的要求。因此,在中美知識產權博弈中,不管是提出要求還是作出讓步,都應以中國國情和理性為基礎。
知識產權侵權在中國仍普遍存在的原因,絕非知識產權刑罰門檻過高。中國知識產權執法有三種:行政機關查處;民事賠償和刑事處罰。和其他發展中國家一樣,在中國,刑事處罰的威懾力有時會被巨額經濟利益的誘惑力抵消。刑罰在阻止知識產權侵權方面的作用是有限的,且以有效執法為前提。行政執法不力和民事賠償不足,才是知識產權侵權現象普遍存在的主要原因。地方保護主義、執法部門間配合不足、行政執法走過場、腐敗現象和民事審判制度不健全,對知識產權保護和市場秩序的破壞性不可低估。
只有切實解決執法環節存在的問題,才能逐步減少知識產權侵權現象,在中國創造知識產權創新良性循環的市場環境,提高中國在知識經濟時代的整體競爭力的同時,最終化解中美知識產權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