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小伙做“私人形象助理”

一

我學的是服裝設計，畢業后卻在一家服飾公司做了兩年多的“打板領班”。服裝設計界強手如林，想靠做服裝設計師開創出自己風光的事業，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的一個要好的同學去了丹麥，他來信說，他在一家“私人形象助理”公司給正式的助理做助理，就是為那些顧不上很精心地打扮自己的成功人士們做形象設計。

我一時心血來潮，還沒等我那個同學對我做出有關這個職業風險的警告，就已經花4000元辦完了加急刊登“私人形象助理”廣告的手續。

廣告刊出后，雖然打給我的電話一時快打爆了，可是在詳細問清“私人形象助理”到底都“助理”什么以后，竟有不少人別有企圖地問“私人”的助理，是不是應該提供更“私人化”的貼身服務？甚至有人詳細地問我身高、膚色、容貌、“三圍”，還有幾個男女露骨地問我很下流的問題……

我不甘心花錢做廣告卻換來這樣的結果，更不甘心被別人誤認為我是為了做“鴨”在推銷自己。我想，無論如何要落實一個客戶，哪怕失敗，也要向知情的人們證明我是在做“私人形象助理”。

終于，在對我發出服務需求信號的前后二十多個男人和女人中，56歲的葉女士成了我的第一個客戶。

她不是一個富婆，已寡居多年，她的丈夫因工傷癱瘓，她很艱辛地拉扯大了兒女。現在，兒女都在國外定居。她到國外住過一段，很不適應，又回到國內。她在兒女們的說服下要過一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要重新享受自己失去的青春。她非常活躍地參加各種老年活動，還頻繁參加各種公益活動，她愿意請我這個比她的兒女還小的小伙子幫她打扮得更得體、更漂亮。

她說不在乎我開出的每小時25元的價格，但她不希望去買價格昂貴的名牌。

她打開她的衣廚給我看，滿滿的，都是兒女們從國外為她購置的衣服，從她的神情，尤其是她欲言又止的介紹中，我能看出，她對這些價格不菲的衣服并不欣賞。

說實話，我這是第一次仔細瞻仰到一個女性的衣櫥，這時，我只能調動自己全部的“鬼聰明”。我想到那個同學告訴我的，給人家進行形象設計，必須讀懂對方的心思，否則，你就是把對方當成了塑料模特……我努力引導葉女士對她那成百件衣服作出評價，我發現她想穿得靚麗一些，卻又怕別人說三道四；她希望穿得和別人不一樣，能穿出讓別人看出她的兒女在國外很發達；她想表現出一點“貴夫人”的虛榮，卻又不要突破自己孀居多年形成的拘謹和節儉……

后來，我的那個同學對我說：“行，你剛出道就遇上了一道個性難題。”

因為她第二天要去參加一個和“抗癌明星”座談的活動，我好不容易為她選到了一件鵝黃色印了大片紅色楓葉的薄絨上衣和一件藏藍色繡花的絲質肥大長褲，又當場用一條絲質裙子為她改制成了一條紫紅色灑了白色花朵的小披肩。

第二天中午，她就笑吟吟地打來電話，說是老姐妹們都說她的著裝可以上臺表演了。她急切地約我和她一起去選購一條能使我的“形象設計”更完善的大披肩。

葉女士至今仍是我的客戶。

二

迎合客戶的心思，有時不得不讓自己的審美標準屈服。有個做石材生意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心血來潮地請我為他進行形象設計。他的形象我實在不敢恭維，怎么看也是個臟兮兮的伙夫。你給他提什么建議，他都不接受，他只接受讓人一眼就看到他穿了頂尖的國際名牌。結果，沒過兩個月，他就對我說：“你小子在蒙我呢。”甩給我2000元，也不追要我手里為他買東西的另外2000元，就這樣拜拜了。還有某星級大酒店的一個副老總，三十多歲，他對自己的化妝和著裝有著超專業的設計水平，他雇請我，只是要我陪他出席沒完沒了的各種應酬場合，好讓他向別人炫耀地介紹：“這是我的私人律師，這是我的私人理財顧問，這是我的私人形象助理……”

我對給這樣的人去做“虛榮花瓶”實在感到無聊，不到兩個月，賺了他一千多元，我很堅決地把他從我的客戶名單中剔除了……

這種為私人提供服務的職業，把握和客戶之間的私人關系比掌握了多少專業技能更重要。

有個姓秦的客戶，不到40歲的女性，在廣告界做得很成功。我第一眼見她，就發現她的化妝和著裝很有品位，似乎用不著請什么專業的形象助理。

但她卻以她一貫雷厲風行的風格和我簽下了合同，做了我的客戶。

按照工作慣例，她為我打開了她的衣櫥。

如果說一般人的衣櫥里裝著的是這個人的生活情趣和品位，而在這個后來知道她經歷了一段破裂的婚姻的成功女性的衣櫥里，卻藏下了她太多的內心秘密——那里竟有上百件買來沒有穿過的很張揚個性的款式奇異、花色艷麗的時裝，甚至有著二十多件似乎只適合在婚慶場合換穿的便裝嫁衣，還有幾件嶄新的從日本、法國買回的高檔婚紗……我有把握地推測出，她肯定在一個人時偷偷試穿過這些服裝，對著鏡子幻想自己成為心目中一個理想男人的新嫁娘……

我當時就想到自己遇到了一個最具有挑戰性的客戶。

果然，就在當時，她就要我為她挑選出一套當晚出席一個外資企業開業招待會的著裝。我利用她現有的服飾搭配了幾套，都被她生硬地拒絕了。這時，一件銀灰色有著本色竹葉、低開領無袖筒式長紗裙出現在我眼前。當時，我靈機一動，建議她穿一件她擱置了許久、很艷麗的便裝嫁衣。她一臉惱怒地說：“這怎么能穿出去？”我讓她罩上那件長裙，量好尺寸，馬上去找裁縫，讓他按照我的設計將紗裙改了領子，前面正中開襟，縫了一對對乳白色仿珍珠的紐扣。我拿回后，對秦小姐說：“你覺得滿意，改制費由你出。你若不滿意，我花這筆錢。”

她套上這件改制的紗裙，頓時，顯出她在端莊、沉靜中又活躍著鮮明的俏麗和熱烈的個性。她驚訝地說：“沒花幾個錢就打扮出這個效果，到底是專業水平啊……”

秦小姐喜歡花大把的錢給自己購物。我和她接觸的第一周的周日，光陪她逛商場就花去了將近8個小時。而且，她非要請我到消費檔次非常高的“粵唯鮮”吃晚飯。第二周的周五，她又主動和我約定和前一周一成不變的工作程序。第三周，她好像也覺出沒有什么好買了，就約我去參觀一個“浙江絲綢展”。她根本就不重視我的購物建議，隨心所欲地花4000多元錢買下了二十多塊絲綢面料。然后，又請我去吃“王婆靚燙”。她聽我說到有些面料的色彩圖案并不適合她以后，全都撿了出來，笑瞇瞇地對我說：“送給你吧，你送給你的母親，送給女朋友，送給什么人都行。”當晚，她硬是邀我到她家，讓我替她把認為她穿著不合適的衣服處理掉。我看已是晚上十點多了，猶豫著要謝絕。她竟滿臉嗔怪地說：“咱們的合同上并沒有規定什么時間才屬于你的工作時間。我愿意在合同上附加一條，你在什么時間里為我工作，我應該付給你多少加班費。”而我到了她家后，她卻又非常周到禮貌，親自為我煮了巴西咖啡，很認真地制作了一盤雪梨、哈密瓜、西瓜果盤……

這一天，我是“大獲全勝”。

可是，這個晚上，我心里卻隱隱約約出現一絲憂慮。

三

從我以時間的投入換取報酬的角度，顯然我是意外地遇到了一個“最佳主顧”。但是，我究竟扮演著什么角色？我為她提供的是“形象設計”服務還是“私人生活助理”服務？我想到，在商場購物時，她情不自禁地和我竊竊私語的神情；在請我單獨吃飯時，她一會兒微笑著評點什么，一會又沉默著悵然若失的神情；她在自己家溫馨的燈光中那一副作為主人，尤其是作為主婦而表現出的安寧、周到；還有和我這個比她小十幾歲的男人單獨相處時不經意流露出的猶如少女般的溫存、殷勤和小小的任性……

她是個經歷過不幸婚姻的成功女性，也許，她在商海中游刃有余的這種要強、果斷、一言九鼎的性格也使那個男人難以忍受，她期待著重新開始的愛情，她期待著夫婦和諧的婚姻，她期待著在自己空曠的大房子里，能有一個中意的男人和她一起驅散這里的寂寞……

想到這些，我竟有點想為自己喝彩。因為，做了這一年多的“私人形象助理”，我發現漸漸學會了去讀懂別人、理解別人。而對這位秦小姐，如果我為了多賺錢只是迎合她，只會使她陷入更深的心理誤區……

我決定和她談一談。

果然，臨近周末，她打來電話，說她即將去香港談一票大生意。她想要我先幫她選購一套服裝，她還流露出想帶我一起去香港。

周日上午，我到了她家。我開門見山地對她說，她積存的服飾，縱然每天搭配出一種全新的有魅力的形象，換上一年也換不完。她卻生硬地說：“你幫我都處理掉好了，送人、捐獻、賣廢品，隨你的便。”

我沒有遷就她，對她說：“你就是都燒掉也不關我的事。但是，你不覺得你在購物上有些不夠理智嗎？”

她立刻敏感而又咄咄逼人地問我：“你是說我有‘購物癖’嗎？這在你的服務范圍嗎？如果是那樣，我可以去找最好的心理醫生，我請你，只是讓你做我的‘形象助理’。”

我毫不讓步地說：“你少說了一個關鍵詞，這個‘形象助理’還是‘私人’的。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耐心聽聽我對你的‘私人意見’。”

她見我一副好斗的神態，反而笑了，說：“好吧，我洗耳恭聽。”

我說得很委婉，卻絕不含蓄。當然，我的話題最后還是落到了她的著裝和形象上，用著裝作為平衡自己心態的砝碼，用平和的心態煥發自己的形象魅力。她聽得越來越入神，最后居然聽得兩眼淚光盈盈。當我已經住口，她還在癡癡地想著什么。她覺出自己的失態后，忙掩飾說：“言之有理，你小小年紀是學過心理學的吧？”

我只淡淡說：“這是形象美學里面的心理學，不過是表面的東西。”

我沒有和她再糾葛這個話題。因為，她是個聰明人，我也不想再深入她的“私人領地”。

我達到了這次“私人談話”的效果，因為從這天開始，我覺得已回歸了自己的職業角色。她至今還是我的客戶，不過，將近半年后，我為她提供了“雙倍服務”——由她掏腰包，又為她的男友、后來做了她老公的一個憨厚而又英俊的中年男人做“形象助理”。不是把這個男人打扮得多么“紳士”，只是把他打扮得更英俊更有“居家男人”的休閑味道，更能反襯出秦小姐的強干和精明……

我的那個同學聽到后，大笑說：“得，一個大男人整個兒讓你給‘糟蹋’了！”

我說：“誰掏錢誰是主顧，我這是忠于自己選擇的職業，忠于我的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