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很多很多的愛

媽：

電話里，你的身邊一片喧嘩，你邊和我說話邊大聲斥責著，小點聲小點，我在和你老姑說話！我這廂笑，對，今天是周六，你的孫子孫女們又聚到你身邊。你表面上不耐煩，心里卻是歡喜著的。

我問你身體怎么樣，爸好嗎，你說好，都好。然后，是幾秒鐘的停頓。我又問，姐呢，最近回來了嗎？你說打了電話，姐夫忙，抽不開身回。可怕的停頓又開始了。你問我，有事嗎，我說，沒事，先掛了吧。你說好。

“嘀嘀”聲傳來時，我的淚一下子，瘋涌了滿臉。

媽，我十四歲就離開家，離開你的懷抱，在學校住宿。那時候你那么疼我，做了好吃的，一瓶瓶，一罐罐，裝在口袋里，用繩子系好，背到我的背上，然后看著我，走出村口。

十六歲，我考上離家百里的重點高中，一個學期只能回來一次。走的那天早晨，你去菜園里，砍了滿滿一書包甘蔗，塞到我的行李里。然后你告訴我，要好好學習，不能想家。你這樣說著時，淚就出來了，背過身，泣不成聲。

來送行的村人都笑你，說，姑娘讀書求前程是好事，你哭什么呢？又不是十萬八千里。你說不哭不哭，但一直都沒有回頭看我。媽，那一刻，我在心里告訴自己，我要為你，好好讀書。

一直以來，我都是為了你的高興而努力著。求學，工作，很多很多的事，我一并完成。呈現到你面前的，從來都是輝煌燦爛的結果。我輕描淡寫其中的艱辛，因為不希望你為我操心，操勞，牽掛。

你病了，我帶你去做檢查，從頭到尾，我站在你身邊，宛若頂天立地的戰神。你起初小心翼翼，后來看到似乎無所不能的我，心里終于坦然。那一刻，我是自豪的，我覺得我們已經完成了母女的角色置換，你一天天蒼老，我漸漸成人，我可以負擔你的，一切一切。

我給你寄很多很多的錢，不讓你再操持農活，讓你和爸好好享受人生。你不肯，說不干活哪能行。每當我在都市里稍稍有點小資情調時，想到五十多歲白發點染的你，還在辛苦勞作，我便會立即收斂，覺得那樣的自己無比可恥。

我加倍給你寄錢，因為，你不肯來我這里。我知道，在老家，你身邊兒孫環繞，這種天倫之樂，是每個老人最大的樂趣。

電話里，我追問著家里的一切瑣事，莊稼可好，牛羊可壯，你和爸，是不是舍不得錢買肉吃？你一一回答著，起初問我怎么樣，我總是說，我一切都好。漸漸，我就成了一個沒有任何煩惱、沒有任何不適的，鐵人。

媽，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你不再過問我的生活，是習慣了我的一切都好，還是覺得無論什么事我都能自己應付？總是在我問完家里的情況之后，電話里會出現短暫的空白。你很少問自己的女兒，生活怎么樣，甚至，已經不問了。那空白，讓我尷尬，讓我，心里很痛很痛。

媽，今天我打了兩次電話。兩次，我期待著你問我一句好不好，有沒有什么事…如果你問了，我一定會在你面前哭出來，然后告訴你一切一切。可是你沒有，最后掛斷時，我的心都要碎掉了。都說母女同心，媽，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感覺，一點點擔心的預感嗎？

昨天從醫院拿到檢查結果。一個星期后，我要做個手術，不是很大，但足以讓我緊張害怕。坐在醫院大廳的休息椅上，我無法控制地淚流滿面。也只是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堅不可摧的。我站在你身后可以頂天立地完全因為你是我媽媽，我要保護你，我不能讓你受任何傷害。可是媽，現在我也一樣需要你的愛，需要你的親情和鼓勵來幫我渡過難關。要知道，二十八歲還沒有嫁人沒有男朋友獨自在異鄉的你的女兒，除了親情此刻一無所有！

我一直想，要不要主動跟你說實話。說了，怕你擔心；不說，我自己又不能承受這個現實。媽，我多希望我還沒有長大，如小時候那樣，處處被你呵護著，縱然醫生告訴我再可怕的后果，我都能挺得住，因為，身后有你，我會覺得，這世上沒有什么是值得怕的。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告訴你事實。你是我媽媽，你不疼我不擔心不關心我，還會有誰呢？所有看到這信的人也不要指責我不仁不孝，因為，我只是想要很多很多的親情，和很多很多的愛……

女兒：小雨

2005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