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的王子

一

最近兩個月我茶飯不思廢寢忘食對著電腦拼命地打游戲，飛岫做再可口的飯菜也不能夠?qū)⑽乙_。

我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飛岫，你愛我嗎？愛我就和我一起戰(zhàn)斗吧。”

飛岫嘆嘆氣，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變成了一個愛嘆氣的小婦人。

而我？不過是一個第N次失業(yè)的城市游民罷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失業(yè)四個月了。生活全靠飛岫那份普通文員的微薄薪水維持，并不是我非要拖累飛岫，而是飛岫她，跟我過了三年多漂泊不定的日子，竟然從不曾對我和這樣的生活有一絲的厭倦。

這樣的愛，于現(xiàn)在的我，其實是一種不堪的負(fù)壓，而飛岫，竟然絲毫不能明白。

躲在一堵墻后，緊握著手中的槍，默默地盤算著沖進去的時機。

好了，沖吧，就在一探身影的瞬間，已有一顆子彈洞穿了自己的頭顱。

又死了！發(fā)瘋般地?fù)]手關(guān)了電腦。垂下頭，發(fā)絲蓋住了我的雙眼，好累，一種空前絕后的累。

飛岫輕撫著我的額頭：逸名，吃飯吧。

我無精打采地抬起頭。飛岫有些凌亂的短發(fā)一縷縷貼在額邊耳際，眼角細(xì)密的紋路與嘴角的幾絲皺紋遙相互應(yīng)。她身上的油煙味，讓我想起媽媽。

坐在桌邊，我香甜地扒著飯，飛岫不時地給我挾菜，一臉的滿足，再次讓我想到了母親。

一個人盈虧統(tǒng)統(tǒng)自負(fù)，才叫獨立。飛岫，我拿什么來愛你呢？

二

早上，飛岫給了我錢，讓我去一家公司面試。

捏著飛岫給我的車費我根本沒有去那家什么木器有限公司，試來試去，總被人家像審小偷那樣審?fù)炅恕芭椤币宦暳坛鰜怼?/p>

我大學(xué)畢業(yè)一無所長一無背景扛不動沙拈不動針，不過是件模式化教育的成品，而非處處派得上用場的鏍絲釘。

我直接去了那家偏僻的小酒吧。如我所愿地，我再一次看到了她。

她手持一個透明玻璃酒杯，手腕輕微晃動，杯中紅色的液體就在玻璃壁上留下半弧形的印跡，菲薄的紅色漸漸褪去，她又適時地一晃，晃得我心中一片慌亂，紅色蕩漾。

她的眼窩中有種迷離的流光，就那么在剎那間揪動我的心。突然，她一仰脖子灌下全部酒水，手拖空杯朝我婉爾一笑，面掠風(fēng)霞。這是我從一個女人身上首次領(lǐng)略到的觸動，難以言表。這種感覺，和飛岫在一起時，從未有過。

沒有過程，一切都沒有多少過程。面前是深淵，但我依舊主動地堅決地向下跳，姿勢優(yōu)美一如舞蹈。

我們吻在了一起。互相并不知道對方是誰，名字更是無從談起。

酒吧里響起了一串流水般的音樂，我猛然驚覺，飛岫，我的飛岫，我推開懷里的人，轉(zhuǎn)身離去。

三

黑暗中我摸索著爬上床。飛岫卻啪地一聲扭開了臺燈。

桔紅色的燈光下我不敢看她，喃喃道：“怎么？這么晚了還沒睡嗎？”

飛岫，她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吧？再說，我，好象也并沒有做什么太大的錯事。

“逸名，我找到了一個絕好的游戲，叫《波斯王子》，聽說是十年前的舊游戲，非常好玩，我們有時間一起來打，好嗎？”

一個非常陳舊的老式軟盤出現(xiàn)在我面前。飛岫的神情甜美，眼神幸福而迷朦。

有什么不對勁的念頭在我腦中閃過。

怎么不問我試工？怎么不責(zé)問我晚歸？怎么會討好我送我游戲盤？她那掩不住的歡喜，如同初戀一般。

心不由地往下沉，再往下沉。飛岫，如果你有新選擇，大可離開，這樣，會讓我更無顏面對。

躺下去，飛岫依然伏在我耳邊問我：“逸名，愛我嗎？”

我點了點頭。

她嬌嗔道：“那你快點打這個游戲噢！這可是個演繹美好愛情的游戲啊！打完了把結(jié)果告訴我喔。”

是么？愛情......游戲？

四

費頃云，這是她的名字。

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我還是無法忘記看到頃云全裸的身體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如遭雷擊的震憾：她就像一條被從海里扔出來的魚，狂亂掙扎地扭動她光滑性感的軀體。我也是一條魚，瘋狂和她一起游向欲望的海底。

就這樣享受著她帶給我的肆無忌憚飛翔著的快樂，一切忽略而去，頃云是一株奇異的罌粟，迷香搖曳，我深深地跌落在她懷中，雖然她比我大十歲。但她除了能帶給我誘人的歡樂，更能給我很好的職位。

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出身，何種經(jīng)歷，只知道現(xiàn)在的她是有千萬身家的老總。

結(jié)果是好的，生活就是美好的，頃云常這樣對我說，誰說不是呢？

最重要的是，她和飛岫不一樣，她不需要承諾，不需要專一，更不需要婚姻。

我一天比一天衣履光鮮，精神抖擻。那張《波斯王子》在我的電腦桌上靜靜地躺著，蒙著厚厚的塵。

很短暫的幾次我擁著飛岫，興高采烈地向她描繪我們的未來，飛岫卻在我無比的興奮里迅速地憔悴下去，她的眼里全然沒有了一點點光澤。

那是一個金秋燦爛的午后，我和頃云在空氣中彌漫著香醇咖啡氣息的中糧廣場星巴克小憩。

頃云高挑的身材著一件簡單無袖的黑色連衣裙，一頭柔軟飄逸的長發(fā)勾勒出曼妙的倩影。

眼波流轉(zhuǎn)之處，令人心曠神怡。

突然就接到了飛岫的電話。她說：“逸名，我知道你忙，但你能不能抽出時間打一打那個《波斯王子》呢？真的是個很好的游戲吶！”

頃云閑閑地泯了一口咖啡，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飛岫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寂寞得昏了頭了吧？以前我做藍(lán)領(lǐng)那么辛苦也曾吃睡在公司，也沒有見她熬不過去啊？

“飛岫，我真的很忙，想打你自己打吧，拜！”

說完之后我馬上關(guān)機。頃云真不是等閑人物，什么事都沒有，繼續(xù)品著她的咖啡。

但是我的心卻開始疼了起來，有什么東西慢慢在心底糾纏開來，霧般升騰：飛岫要離開我了。

頃云輕啟紅唇：“小寶貝，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搖頭，疼痛已經(jīng)在頃云熱烈的目光中散溢，我居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五

“在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是不會過期的。” 

《重慶森林》里的金城武看著一罐罐過期的鳳梨，說出了這句經(jīng)典永恒的話。

或許我和飛岫之間的感情，早已過期了，分手不過是另一種圓滿。

一個月后，飛岫結(jié)婚了，老公是位外籍華人，足足比她大了二十歲。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百無聊賴地打開了《波斯王子》。國慶大假，頃云去印尼出差，我難得清凈幾日。

飛岫真的沒有說錯，這個游戲的畫面美得不能用語言形容！我發(fā)瘋般地沉浸在瓦藍(lán)色的背景、神秘的古堡、精靈般的人物、出奇不意的曲折之中。惡境叢生，命懸一線的驚險讓我魂飛魄散，冷汗連連。我象個沉穩(wěn)老練心快手快久歷沙場的將軍，愈戰(zhàn)愈勇。

到第十關(guān)的時候，頃云回來了。她讓我馬上趕到宜家等她，她想挑選一些家俱。

根本沒有想到，會看到飛岫。她的手被那位很富態(tài)的老公牽著，她明顯地胖了許多，膚色紅潤，平靜而祥和。她沒有發(fā)現(xiàn)我，和老公埋下頭低語呢喃著挑選......嬰兒床。我下意識地描了她的腹部一眼：她的腹部很清楚隆起，完全一個準(zhǔn)媽媽了！而她才離開我三個月啊！

我抓住一只儲物箱呆呆地立著：原來，我沒有對不住飛岫，我出軌，她也早早地背叛了我，而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頃云出現(xiàn)在門口時我擁著她飛快地把她推回車?yán)铮议_著車一路狂奔。那天路況出奇地好，并沒有碰到塞車之類的倒霉事情。

我一次次地和頃云做愛，直到精疲力竭，終于，我淚流滿面。

頃云冷靜地給我披上毛巾：寶貝兒，男人只有兩種情況會發(fā)瘋地造愛，征服或者受傷害。

六

日子平靜如水，如果不是因為《波斯王子》是飛岫留給我的唯一物品，我早把它跺成粉末了。

我只是守著一份薪水不錯的職業(yè)，夜晚和一些同樣寂寞的女人一起趕走寂寞。頃云早已與我斷絕任何關(guān)系。

終于又開始打這個游戲是在一年后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我二十八歲的生日。

和我料想的一樣，頃云從地球那端給我發(fā)來了伊妹兒：逸名，遙祝生日快樂，主與你同在。

那個賀卡的畫面是我有些熟悉的，對，是《波斯王子》的畫面。

伴著窗外的大雪我再次打開了一年沒動的《波斯王子》，非常順利地打到了第十二關(guān)：

波斯王子站在一條小河邊，對岸是一個高高的宛若剪影般矗立的城堡。他卻怎么也無法跨越這條河流，折騰了好大一會，“吱呀”一聲，城堡的門沉重地打開了，一只小老鼠探頭探腦地跑出來，用小蹄子踩住了一個開關(guān)，一架吊橋從天而降！

我的心怦怦直跳，密切地注視著電腦屏幕。但激動的心迅速地沉到了太平洋。哪里有什么可愛的姑娘？波斯王子此刻正站在懸崖的邊緣！王子的面前是一片黑暗得無邊無際的山谷，所有美麗無比的畫面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站起來，恨不得把電腦與鍵盤都砸了！難道這個游戲是個騙局？或者這就是最后的結(jié)果？王子歷盡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最后還是找不到心上人只能跳崖殉情？

我呆呆地望著可憐的王子和令人絕望的山谷，想到我和飛岫曾經(jīng)有過的那絕望的愛情，我一咬牙，王子定了定神，縱身一躍，奮力跳入了山谷之中。

我痛楚地閉上了眼睛。

幾秒鐘之后，悠揚的音樂聲緩緩響起，我不敢相信地睜開眼，一個輝煌的宮殿之中，姑娘坐在熊熊的爐火邊，調(diào)皮的小老鼠正貪婪地舔著姑娘赤裸的雙腳。

波斯王子慢慢地走進來，姑娘欣喜地迎上去。

他們緊緊地?fù)砦窃谝黄穑±鲜笤谒麄兩磉厷g快地叫著......

一片，又一片冰藍(lán)的雪花從天而降，它們組合成簡短的幾個字，無比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簾：

逸名，你要當(dāng)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