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家民營企業打工多年。每年春節前夕,公司都要對員工派發年終獎,也就是紅包。作為一名老員工,在春節前領到那份讓人欣喜的紅包的同時,心底常常生發出一個不該有的好奇心,就是想知道和我資歷相當的同事能拿到多少錢的獎金。因為公司的規定很嚴,員工一律實行模糊工資制,每個人只知道自己的工資數目,嚴禁向他人透露或詢問收入情況。公司根據每個人的工作年限、工作業績來定個人收入,年終獎金也是這樣。
人都有好奇心。公司越是這樣規定,潛藏在心底里的渴望便越強烈。每次發工資及獎金后,面對別人遞過來的探詢目光,我總是想和他們交流一番,卻又忌憚于公司的規定,而不得不守口如瓶。
平時,我和許月最談得來。許月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女孩子,為人坦誠、樸實,由于是同事,工作上的話題我們一般避而不談。這次發年終獎后,我很想知道許月的數目,但每次想開口問她,又總是欲言又止,許月是個很守規矩的女孩子,多余的話也從不多說。
我所在這家民營企業的制度很嚴,對員工的言談舉止都有詳細而嚴格的要求。平時大家開玩笑說,我們過的是一種“格式化”的生活,十多個人擠在一個大房間分成的格子間里工作,每個人的工作量都很大,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同事之間除了公事之外,幾乎無話可說,短暫的午休是唯一的自由時間,大家還都是上網、打游戲。我和許月同為辦公室文員,打字的速度在公司也是數一數二的。于是,總經理把打字整理材料的工作順勢交給了我倆,讓我倆兼任打字員,自然就可以少發一個打字員的工資,這也是民營企業的用人風格。對此,我和許月并沒有怨言,彼此配合得很是默契。
有一天,我找許月借用她的AUTOCAD2000的光盤。當時她正埋頭打字,爽快的她看也不看地遞給我一串鑰匙說:“光盤就在電腦桌下面中間的抽屜里,你自己拿吧!”我也不客氣,拿過鑰匙就打開她的抽屜。
抽屜打開了,沒看到鑰匙,赫然看到的卻是一個紅信封,這是我們年終發獎的紅信封,我再熟悉不過了。只見信封上面貼著一張計算機打印的單子,上面寫著“年終獎5000元”。
還給許月鑰匙后,我心里翻江倒海,感到特別不平衡。我和許月平時干的是一樣的工作,并且我比她早來公司一年,而我的年終獎才3000元,她平時不比我干的多,來得也比我晚,憑什么就比我多2000元?
我對許月倒沒什么成見,而且我對她一向充滿了好感。但人歸人,事歸事,我對老板的獎懲標準卻充滿了質疑,進一步說,我是受不了老板如此的欺騙和愚弄。
這樣的想法,折磨得我寢食難安。終于,找準一次向總經理單獨匯報工作的機會,我大膽地向他表示了我的不滿。總經理聽了我的質疑,臉上只是愣了一下,接著微笑著說:“不太可能吧!許月的錢不見得比你多嘛。”當我肯定地說出許月的獎金數目時,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會兒,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說:“我知道了,我查一查是不是財務部弄錯了,然后給你個答復。”
兩天后,財務部部長通知我:“根據總經理決定,從許月的年終獎里扣2000元給你,因為她泄露了公司的機密。”接完電話,我驚訝得不知所措,回到辦公室里,我無意中看見許月在悄悄地流淚,她那痛苦的表情至今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里。
我對許月的家庭情況有所了解:她是個很有家庭責任感的女孩子,供著一個在青島讀大學的弟弟,母親體弱多病,這一切都要靠她來支撐。
我為自己爭取利益本無可厚非,但卻無意中傷害了一個善良、樸實的女孩子。 更讓我自責和坐立不安的是,純樸的許月,自始至終都沒曾責備過我一句,這比打我一頓,痛痛快快地罵我一次更讓我難受。 當我痛下決心準備向許月認錯,并給予她一定的經濟補償時,她卻悄無聲息地辭職離開了公司,臨走前沒給我打招呼,也沒有留下任何的聯系方式。她走以后,我在公司更加孤立了,沒有一個人愿和我說話。同事們投來的也都是充滿鄙夷的目光,仿佛在唾棄我:你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在單位的尷尬地位,也使我不得不打算換個環境了。
我想,這次經歷會使我終生都背上一個沉重的包袱,這件事情提醒我:在職場中,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但在做出一個決定前,至少要考慮到會不會給他人帶來傷害。人在職場,要考慮自己應得的利益,但爭取這種利益要以不傷害他人為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