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史以來,音樂便是戰爭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士兵在服役生活中難以磨滅的一部分。甚至連戰爭中用來奏樂的樂器也獲得了偉大的象征意義——一支軍隊的軍鼓象征著光榮和傳統,在這一點上其象征性僅次于軍裝的顏色。在18世紀,參軍的行動就被描述為是 “跟隨著戰鼓”。即使到了今天,那些古老的象征符號仍舊繼續被人們說起,例如戴夫·R·帕默的一部越南戰爭的戰略研究論文便以《小號的召喚》作為題目。
音樂在戰爭中一直是具有雙重職能的:作為通訊手段和心理武器。在戰爭中使用音樂的最早相關記載出現在舊約《約書亞記》的第六章里,那里面有對七個祭司吹七只羊角帶領百姓攻破耶利哥城的異常詳細的描述。雖然羊角確實能夠發出強有力的“沖擊之聲”,然而僅僅用羊角的聲音突破耶利哥城7米高的石頭城墻,卻是很難以想像的。
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的軍隊都使用筒管樂器和打擊樂器——其中包括現代的短號和大號的前身——來在行軍中傳遞信息,在戰場上和營地內都是如此。希臘軍隊還會雇一些音樂家為軍中的詩歌朗誦伴奏,朗誦這些以古代英雄為題材的頌詩和贊美詩的主要目的是提醒士兵和市民們要像古人一樣的英勇。古羅馬在西方世界敗落以后,戰爭音樂的傳統被拜占庭帝國繼承和發揚。
羅馬的敵人凱爾特人,戰場上的音樂也用得不少。凱爾特民族早先被羅馬人統治了數個世紀,隨后他們由自己的號角、鼓樂和風笛的隊伍伴奏著,走進了戰斗。
在蘇格蘭軍樂里,風笛實在是太重要的部分,以至于1746年,英國在打敗了查理·愛德華·斯圖瓦特的蘇格蘭軍隊之后,禁止了風笛這種樂器——不久以后,英國為了自己的蘇格蘭軍隊的利益,解除了對風笛的禁令。
中世紀的前半期,歐洲的法庭和教堂都有音樂,而戰場上卻沒有。十字軍東征改變了這種狀況。撒拉遜人(阿拉伯人的古稱)利用軍樂團為遠距離外的軍隊傳遞即時命令,同時也作為一種“恐懼和恐嚇的”武器,這種做法給基督教的騎士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隨后迅速被他們所效仿。據記載, 1191年發生在敘利亞的一場戰役中,喇叭聲被用來開始戰斗,以及命令十字軍騎兵停止沖鋒。
當退伍的十字軍戰士回到了歐洲,他們帶回了種種樂器和想法。這些老兵被不同的封建軍隊或雇傭兵團吸收,由此軍樂的使用就飛快地傳播開來。這種音樂也需要新的編改,不同地方的士兵們都按照各地的地方口味和實際的需要對之進行改動。蘆笛(早期的雙管吹奏樂器)和風笛被引入樂隊,與喇叭和鼓共同演奏。樂隊不僅伴隨著軍隊出征和在船上演奏,而且開始出席比賽、節日慶典和其他一些戶外大型活動,為活動場面添光加彩。
意大利政治家馬基雅維里在他的1521年的論文《戰爭的藝術》中寫道,指揮官應該通過小號來發令,因為小號的聲音具有穿透力又足夠響亮,能夠確保在混亂的戰斗中被士兵聽到。他建議,騎兵號應該具有完全不同的音色,以便不會與步兵的命令搞混。至于鼓和笛子,他則斷言說,這兩樣樂器是行軍訓練中最好的幫手,也是戰場上靈活機動地調動步兵的有力的傳令工具。
17世紀末年,當戰爭由早期野蠻而兇猛的沖鋒讓位給了大規模的火力進攻和兵力的調遣,此時,戰爭已經變成一種程式化的、高度形式化的事情了。18世紀初年的士兵們被要求像機器人那樣,無條件地服從上級下達的任何命令。戰爭中的嘈雜自不必說,再加上炮火硝煙,在這種情況下,戰場上口頭喊命令就不再是指揮軍隊的可靠方式了。如果一個命令沒被士兵聽見——或者更糟糕,聽到了但是沒聽明白的話,那可是相當危險的。而樂聲傳達的信號更容易穿過槍炮聲被人們聽見。小號的聲音和鼓點都是非常清楚而明確的,這就是它們之所以被人用作傳令工具的關鍵。
隨著時間向前邁進,歐洲各國的國家軍隊都制定了一套樂聲傳令的調式標準。早在16世紀中期的一些士兵手冊上就列著諸如“行進”“靠近”“攻擊”“撤退”和“散兵”等種種調式。對于士兵來說,能夠聽懂這些信號,并且能把信號所表達的命令轉化成特定的行動,這些跟給步槍裝子彈一樣,是最基本的技能。
每個國家最后都選定了自己的標志性的進行曲,軍隊必須要記住本國的曲子——這實際上就是現代國歌的前身。在戰爭的硝煙之中,半英里外正在行進的一支隊伍有可能是自己人,但也有可能是敵軍,即使他們的軍旗不能清晰顯現,他們的進行曲也能說明他們的身份。足智多謀的指揮官們有辦法把這種約定俗成的慣例偷偷轉化為自身的優勢。在“30年戰爭”期間,一支德國軍隊奏起“蘇格蘭軍行進”的調子,成功地騙過了對手。而在1708年的奧登納德戰役期間,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中關鍵的一次作戰中,同盟軍(英國-荷蘭-奧地利)的鼓手敲出了足以亂真的“法國軍撤退”的信號,以至于真有一部分法國軍隊從戰場上撤退了。
第一本美國士兵手冊是在1778年為陸軍部隊印發的,其中包括一連串的以歐洲軍隊的樂聲信號為藍本的信號和鼓點說明。隨后軍號迅速在美國軍隊中代替了橫笛和鼓的組合,這比歐洲的動作要快得多。在1867年,陸海兩軍的通用軍號調式被整理成為典籍并被固定下來,如今很大程度上仍在使用。
雖然電子時代的來臨使得軍號更多地只在舉行儀式的時候被使用,但當丟失電源或電路壞掉的時候,軍號還是能夠在戰場上重振雄風。越南共產黨軍隊在兩次20世紀印度支那戰爭中仍舊使用軍號發令。而中國軍隊,也在50年代缺乏現代通訊工具的條件下,在抗美援朝戰爭中使用了軍號。美國士兵被四處響起的神出鬼沒的中國軍號號令聲和黑暗的山林中此起彼伏的回音折騰得身心疲憊。此時,軍號的作用與16世紀發生了重合,這種心理上的影響,讓我們又回想起《圣經》中提到的幾千年前的七只羊角。
在20世紀中期的戰場上,用于傳令和指揮作戰的音樂因為現代通訊技術的出現和發展而變得無足輕重了。但是軍樂仍舊是鼓舞士氣、振奮精神、調節軍隊甚至是全民氣氛的最有效的工具。對于21世紀的媒體來說,要回頭了解那些一戰期間的戰地小曲,并且理解這樣的歌曲能多么強有力地激發愛國熱情,也許是相當困難的。然而,那個時期的杰出歌曲,卻明確了眾多早期的流行情緒,并為之提供了樣本。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當廣播和電影都成熟了起來,無所不在的技術使音樂的藝術深入到軍隊中成為可能。進行曲仍舊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流行歌曲再一次成為無意識的感情傳遞媒介。很多研究流行文化的歷史學家都同意一點,那就是二戰的流行歌曲沒有一戰時的好,這很讓人好奇——極少有二戰的歌曲能流傳下來,大部分都是僅在當時窘困的年代傳唱——但是,二戰期間,古典音樂頭一次被當作戰爭武器而被動用。
[編譯自美國《軍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