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來看我,向我匯報最近脫節的工作狀況,我打著哈欠一揮手:“你們再也煩不到我了,目前我對什么煩惱都免疫。如何?”同事連聲稱是,臉上有自責而又納悶的表情。
世界為我做不自然的停留。只不過,我和這個世界之間并沒相處正當的感情。我越來越沉溺。
一晚,麻醉消失,我沒出息地呻吟起來。正要與醫生歪纏的當兒,驟然聽見隔房有人大聲叫道:“還我的痛來!還我的痛來!”
痛也會有債權人?
被送來的人很激動,但他拒絕任何的鎮靜劑。
他叫John,是一個會說中文的美國人。不久,他和醫院里的每個人都變成了朋友,除了我——我不覺得有什么必要。但我聽說John自己也是一名“赤腳醫生”,他多年前來到臺灣的某個小鄉村不計報酬地為當地人行醫。后來深入山區替一些沒人愿意接近的麻風病患者進行治療。那些病人本是被社會遺忘的一群,John給他們帶來了信仰與希望。
有一天,John的腿不慎被開水燙到,然而,晴天霹靂!他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的,最害怕的事發生了,他被感染了,就這樣,他失去了“痛”。
不是很好嗎?我想一個人不會再“痛”了。
John知道了我的情況后,某天突然跑來,向我嚴肅地伸出了手。
我呆呆地望著他。
“希望我的溫度能夠和你的溫度銜接,可以嗎?”
我的手有點發抖,我好像很久沒這么坦蕩蕩地與另一個敞開的心靈接觸。
終于,我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當John說“我正用心感受著你”時,我羞愧難當,因為,我曾經拒絕做個有感覺的人,我用我的病偷渡了“冷漠”。
John告訴我他的故事,他有過有錢但是不痛不癢的人生,那是在他還沒想過他的心靈大業將是什么之前;他還曾經迷上大麻,他說當人人都冷漠,都不在乎時,“不在乎”就成了集體作弊的合法人性,成了一種沒有重量的罪。
John生日的那天,收到了醫生給他的“痛的禮物”,他像個孩子般地大叫大笑。大家都為他高興,幾個護士還哭了。
出院后,我回到家。看見放在信箱的一封信——他要結婚了。一陣激動涌出,我也“痛”了。
說真的,會“痛”的感覺真好。
那一年,我還用經歷的痛的滋味,治療好了我的抑郁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