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政府法制雜志社登了唐國強、賀軍的關于“涉嫌偽造公司印章”工程的臺前幕后這篇文章后,網上相繼發了評論文章,一時間沸沸揚揚,圍繞這個事件眾說不一,值得思考,本刊根據讀者的要求,將原文章轉載,希望能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
工人們正在工地上熱火朝天干著,突然來了一群警察,帶隊的旗黨委副書記當場宣布:“工地工人無條件限期離開!”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特米爾電廠事件調查
(背景資料)特米爾電廠位于河套地區,是內蒙古杭錦后旗重點招商項目之一。裝機容量2.5萬千瓦。2004年2月由中國有色金屬二十三冶施工建設,現已建成通汽發電。2004年7月13日,正當該工程進入掃尾時,項目負責人歐陽甘霜因涉嫌偽造公司印章被當地警方刑事拘留,幾百名工人被當地政府以防止事態擴大為由強行驅散。
事件起因
2003年11月份,山西省太原市的劉興起,(十三冶退休高工)找到事島靜力工程有限公司(二十三冶合作單位)董事長歐陽甘霖,談及內蒙古有一電廠建設工程,工程可靠,不需墊資,還有預付款,執意邀請歐陽甘霖一道前去考察。12月初歐陽甘霖、劉興起、楊軍等三人結伴去了內蒙古杭錦后旗。建設單位為“內蒙古杭錦電有限責任公司”,系民營企業看了現場,聽了業主的介紹后,三人一起返回太原等待業主邀請投標通知。不久,接業主電話通知邀請其參加特米爾熱電廠工程投標(實為議標),參加投標的單位共有四家,歐陽甘霖以二十三冶的身份參加了投標。因業主沒有當場宣布結果,參加投標的單位均回去等中標通知。
12月20日左右,業主打來電話正式通知二十三冶中標,要求馬上到內蒙古簽訂施工合同。當時由于各自單位正忙于年終結算,支付民工工資的緊張時刻,加之該工程為兩人合資的私人工程,整個投資在1.2億元以上,而該電廠發電量僅為2.5萬千瓦,是國家明令禁止上馬的項目,這個項目到底批了沒有?資金是否到位?鑒于許多問題還不清楚,歐陽甘霖沒有馬上表態,而是要求業主傳真一份蓋有法人章的中標書。第二天,業主傳真了一份蓋有法人章的書面中標通知至青島。因歐陽甘霖人在山西,業主又主動傳真一份同樣的中標通知書到山西歐陽甘霖的辦事處。2003年12月24日,歐陽甘霖與起驅車往施工單位簽訂合同,特米爾熱電廠工程籌建處總經理郝光普(現離開)、總顧問邵樂民、法律顧問及各部門主要負責人以及股東代表鄭軍生、劉彬都參加了合同的討論修改,并經他們一一審核確定交付打印。由于時間緊張,加之當時并沒有完全的把握能簽訂合同,歐陽甘霖事無并沒有和二十三冶打招呼,所以根本無法當場蓋章,而到銀川二十三冶西北公司辦完審批手續,再到長沙總公司加蓋合同章和備案存檔返回內蒙古,況且這期間正是春節,因此無法按合同約定2月20日開工。業主知道這一情況后,單方在8份合同書上加蓋公章后交給歐陽甘霖,讓其帶走加蓋二十三冶合同章。并一再叮囑不管用什么辦法,都要確保開工時間。不然2004年7月10日出汽就會成為一句空話,還要賠償用汽車單位數百萬的違約金。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歐陽甘霖的一位朋友向他建議,先跟領導打個招呼,刻個章開始運作,以后再補程序。歐陽甘霖也認為只有這個辦法行得通,立即與二十三冶西北公司總經理楊興川分別進行了電話聯系,在得到口頭允許的前提下,該朋友主動替歐陽甘霖刻了一枚“中國有色金屬工業第二十三冶金建設公司”法人章加蓋在5份合同上,其中4份返還業主,1分存檔,剩下的3份僅蓋了業主公章,3月底,歐陽甘霖又加印了5份共8份一并交二十三冶西北公司沈國林癖經理,存檔的那份原件也被二十三冶西北公司索要以作枚對并留存,沒再返回。沈國林回長沙補辦了所有審核程序,并補蓋了“中國特色金屬工業第二十三冶金建設工程合同專章”。3月1日青島靜力工程有限公司與二十三冶西北公司正式簽署了工程施工合同,共同管理工程施工。
7月12日,就在工程進入尾聲的時候,特米爾電廠突然向當地警方報案稱:“歐陽甘霖私刻企業公章,涉嫌詐騙。”7月13日歐陽甘霖被警方刑拘。
風起云涌
工程開始之初,雙方合作還是比較愉快的。工程預付款如期到賬,工人也按約進駐工地開始項目建設。2004年5月1日以前的工程款,業主基本還是按合同支付的。但進入5月以后(協商每半個月支付一次工程進度款)拖延付款現象連續發生。特別是進入6月份,拖延現象更為嚴重。項目部天天催要都無功而返,工地上已到了無米下鍋的地步,材料商的材料款也越欠越多,少的幾萬元,多的高達近百萬元。一時間,各種消息開始在工地上蔓延。有人說:“業主將工程專項款抽走做了收購羊絨生意,在南方全賠了。有人說:項目要被“割草”(指業主在主體工程即將交工時,突然發難采用找借口報案抓走施工負責人,糾集打手恐嚇遣散施工人員,接管工地,另備工程隊進場完成工程“掃尾”,從而,達到賴掉應付工程款的目的)了……由于消息大都來自當地人的口中,一種令人窒息的不祥之兆彌漫在工地上空。外地工人陷入極度的恐慌之中,討要工錢聲此起彼伏。
6月5日,一湖南籍民工討要錢未果后,絕望了,他趁人不注意爬上了施工的塔吊要以死抗爭,正在施工的工人發現后及時報了警。警察來后也束手無策,只好讓項目部負責人來和工人對話。但項目部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能向業主說好話拿錢,業主當即滿口答應,并拿著支票隨項目部的人來到現場平息了這場風波。這名工人到銀行取錢時才發現支票意然是假的,眼看到手的血汗錢又化為泡影,他泣不成聲。
面對內外交困的局面,同事們認為,這樣干下去風險太大,搞不好要陷進去,建議項目部和業主算清進度款再繼續施工。項目部認為這些都是危言聳聽,因為該工程施工后旗領導多次來工地視察過,且當場表過態,如工地資金困難,200萬元以下旗財政可以支持。項目部想當然地認為困難是暫時的,業主正在積極籌集資金。項目部對施工人員反復強調,這個工程不是一個簡單的電廠建設,它是當地的“三農工程”、“德政工程”,它涉及到2.5萬戶農民兄弟的切身利益。為了農民兄弟的利益不受損失,工地調整了班子,項目部黨支部書記接替了副經理劉興起,成立了“共產黨員突擊隊”以確保工期完成。于是,在共產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下,在全體工人、工程技術人員的日夜苦戰下,終于保證了與出汽相關聯的所有土建、設備、電氣、管道、保溫等工程的按期完成和單機試車合格。本采是皆大歡喜的事,工人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按合同約定,業主欠項目部的款項已多達數百萬元之巨。業主給不了項目部進度款,項目部自然結算不了材料商的材料款。項目部上方面夜以繼日地加班加點趕工程。一方面對材料款的不斷拖欠進行周旋,這一辦法使所有不明真相的材料商都感到項目部要錢,叫罵聲不絕于耳。幾個工程隊隊長全部被圍攻。而業主在這時又公開說:他們的進度款沒有拖欠。工地頃刻間亂成一鍋粥。這時的工地上資金告罄,工人安全到威脅,一隊隊長李小輝被材料商劉剛(業主之一劉兵的弟弟)帶走下落不明,不祥之兆再次降臨。焦頭爛額的項目部將工地的情況向西北公司的沈國林總經理、總公司的楊興川副總經理分別作了緊急匯報請求決斷。7月7日和8日,楊總兩次打來電話指示:“堅守崗位,抓好質量,確保出汽。”而就在6日早上,業主突然派人人住項目部支部書記歐陽甘霖的隔壁——財譽大酒店312房間,向歐陽甘霖宣布:特米爾電廠項目部不是二十三冶的,是假的,要監視歐陽甘霖,以防逃跑。當日特米爾電廣副總理鄭軍生趕往長沙二十三冶總部,對二十三冶特米爾項目部進行核實。9日,財譽大酒店312房換進當地警察人住,對歐陽甘霖夫妻進行監視。10日,二十三冶為了工程的順利完成向特米爾致函,在兩天內支付項目部工程款20萬元整,以應工程急需之用。12日,特米爾電廠向當地公安機關報案,13日,當地檢察機關、公安機關聯合對歐陽甘霖進行立案審查,當日刑拘了歐陽甘霖,繼而下達了逮捕決定書。
事件失控
7月13日上午,專程從長沙趕來的二十三冶副總楊興川一行與項目部成員在項目部辦公室召開會議,討論工程問題。當地警察進入會場將歐陽甘霖帶走,項目部被查封。轉眼間,整個工地亂作一團,所有工人都茫然不知所措。隨后,二十三冶副總楊興川被當地政府請到公安局四樓會議室,向他簡要通報了案情。14日上午,杭錦后旗旗委副書記邱進寶、副旗長王海玉及旗公安局局長等帶領數十名警察來到特米爾電廠指揮部,召集各工程隊隊長宣布:“1、歐陽甘霖已被收審;2、天黑以前所有二十三冶工人撤出工地到外面住,做好交接工作;3、各工程隊的工程款保證在8片底全部結清;4、每人發600元回家。”同時,邱副書記要求:公安機關要做好交接秩序工作,工隊帶來的物品可以帶走,凡是工地的材料一律不得拿走。
二十三冶要被逐出工地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所有與項目部有經濟往來的債主都急匆匆地朝工地涌來。債主們的情緒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波動。到了晚上8點左右,債主之一的劉剛帶領幾十人沖進工地將困在里面的一隊副隊長陳立強找到,當發現其身無分文時,氣憤異常,將其拉到門外一擁而上施以拳腳。待陳妻找來留守的警察時,陳已被打得口鼻噴血,奄奄一息了。頓時,在場的工人人人自危,個個害怕。當晚工人幾乎全部逃跑。事后多數工人下落不明,幾百萬元的建筑材料和設備被當地扣押。事件發生后,部分工人先后找到湖南省人大、內蒙古自治區人大、二十三冶、建設部等部門,要求幫他們討回血汗錢。各部門也非常重視,內蒙古、湖南兩地勞動監察部門先后介入,湖南省人大派專人到內蒙古自治區人大交流意見,內蒙古自治區主要領導也分別做出相關批示。
各執一詞
記者于2005年4月到內蒙古、長沙進行了采訪。據杭錦后旗政法委書記賀忠孝介紹:二十三冶特米爾電廠項目部是假的。2004年7月13日他在公安局問過二十三冶的副總楊興川,楊說歐陽甘霖的施工隊和他們公司沒有任何關系,也不存在什么掛靠關系。賀說:“沒有關系你千里迢迢來干什么?”楊說:“出于朋友關系來看看。”關于歐陽甘霖自刻二十三冶公章一事,歐陽本人也沒有否認。由于案情復雜,當地檢察院提前介入。事發后,當地黨委、政府專門成立了協調小組負責善后處理,并監督組織特米爾電廠緊急抽調49萬元現金用于民工工資發放。關于電廠是否欠項目部工程款,則由于種種原因無法核實。
在杭錦后旗宣傳部同志們的陪同下,記者見到了特米爾電廠副總經理鄭軍生。鄭介紹:他看這支隊伍嚴重延誤工期,工程質量問題叢叢……對歐陽甘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于是他在2004年7月6日前往長沙了解歐陽的身份,8日二十三冶正式答復工程是假的。12日回來后他果斷報了案。因為他們多付了歐陽施工隊32.7萬元工程款,所以業主方面根本不存在拖欠工程款或工人工資問題。為了讓記者更深入地了解情況,他給記者拿來許多證明材料。值得一提的是,在其辦公室居然留存一份本屬偵查機密的“杭錦后旗公安局經濟偵察大隊偵查筆錄一份”。
見到歐陽甘霖本人時,他正忙于住院看病。一臉憔悴的他問記者介紹說:“刻章的事,業主是知道的。因為我主動給業主說過。5月左右在一次碰頭會上業主也提到讓總公司出個文字東西再確認一下,二十三冶也按要求以文字和行為表示了認可。為什么就在大家即將舉杯歡慶出汽之際,突然翻臉,裝作一無所知的受害者呢?”
歐陽甘霖說:“截至2004年7月13日,我們共完成工程量2700多萬元,按合同約定85%支付進度款,業主應支付2295萬元,而當時實際支付1830萬元,尚欠465萬元工程進度款未付。項目部欠各施工隊工錢及材料款、設備款共計不超過400萬元。若按100%計算,業主欠款870萬元。現場尚存200多萬元的材料及畢成品,7月1日至7月13日進度款未報,設計變更、現場簽證……尚未計量,幾項相加業主欠款高達1200萬元左右。而當時業主的賬上只有30萬元,必須支付的還有出汽急需的水、電、煤、設備、電氣、調試等費用,眼瞅著處于嚴重違約要承擔違約責任及被索賠的現實,所以才出此損招混淆視聽。”
記者了解到,種種文件指示都說明項目部就是二十三冶設置的機構。任命因此公司總經理為該項目經理是二十三冶下的文件。歐陽甘霖在項目部的身份一直是支部書記。西北公司向此項目先后派出達60余人的技術隊伍,并為該項目墊資幾十萬元,僅僅說沒關系恐怕站不住腳。
記者一直聯系西北公司的沈國林總經理,但沈不愿接受采訪。
湖南省人大信訪處一位領導告訴記者:“二十三冶不認可該工程主要是該工程出了麻煩,怕承擔民21232資,不愿攬過來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責任無法推卸。因為西北公司是該公司的派出機構,從成立之日,在西北地區它就是二十三冶,西北公司又始終參與了該項目建設和日常管理,二十三冶必須拿上應有的姿態積極面對才能促使事件早日得到解決。二十三冶現在的態度依然左右搖擺、猶豫不定,令人遺憾。
目前,隨著社會各界的關注,內幕在逐漸掀開,該事件也即將走入法律程序,迷霧總會澄清。發生在內蒙古的這起事件,也促使各類投資者生產者思考。在如火如茶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熱潮中我們最缺少什么?我們最害怕什么?法治社會需要的是一種人人都要遵守規則、遵循秩序的良好氛圍。
政府法制將繼續關注事態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