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車緩緩地停靠在一個小站里。我與兒子坐在車窗口,窗外除了一些下車、上車的人,還有一些推著小車、提著籃子雜七雜八的叫賣者。后面還跟著一個老漢,若有所尋,手里握著一只馬夾袋,里邊有兩只空的塑料瓶子。他該60多歲了,赤著黑黝的背脊,太陽的暴曬下,臉也很老,一種干裂的絳紅,可能長期在鋪石的軌道上磨蹭,鞋都裂口了,憑經驗,我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對6歲的兒子說,“昕昕,把空了的礦泉水瓶丟給他吧!”
“不行,不能隨便丟垃圾的。”兒子說。
“就丟這么一次吧。”兒子遲疑了一會,把空瓶子丟給了老漢。
老漢俯下身,弓起黧黑光亮的脊背,將礦泉水瓶子拾起放進馬夾袋,然后他直起身,轉了過來,對兒子的善意報以了渾厚樸拙的笑顏。他有父輩一樣的年齡,只是臉上有著一道道更深的皺痕。我們沒做什么,真的沒做什么,一只空中飛出的塑料瓶兒,卻幻化成一朵燦爛的鮮花一樣的笑靨。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許多人只是需要得到一點點,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點點,便會心存感激。而這樣的笑顏,超越了貧窮、陌生,溫煦著人的心靈。
兒子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轉身也笑著看看我;忽然兒子有點莫名的激動,他又將還有著一半的礦泉水瓶丟給了老漢。
老漢的笑一直漾著,他又將那只塑料瓶兒撿了起來,隨即他遲疑了一下,然后微笑著將瓶兒又舉起來遞給了兒子,“孩子……水還有呢,丟了怪可惜的,要不待會兒就口渴了。”
兒子下意識地接了瓶子,火車也就緩緩地動了。我說不清當時心里的感受,只是感到有一種溫軟的熱流在身子里流淌,在心胸里激蕩,甚至已在我的喉邊哽咽。
火車啟動以后,我和兒子朝老漢揮手,老漢也忙不迭地朝我們揮手。火車開走了,老漢的笑容依然蕩漾在那穿行不息的軌道間。
(摘自《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