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敏那一刻有自掘墳墓的崩潰感。早知道如此,真希望她和他之間一切都不曾發生過。真希望此時的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那是多么安詳的心無愧疚的睡眠,枕頭潔白,良心潔白,被褥柔軟,心地柔軟。
近來楊子敏的心有些騷動,與春天有關,更與那個男人有關。雖然他們一直沒有見過面,可是,近兩個月來,他們每天都會在QQ上聊天,不僅僅是投機,準確地說,是投緣。
“我相信我們是有緣的,我要看上帝會不會給我一個恩典,讓我在不久的將來看到你。”他這樣說。
楊子敏便笑了。
不知是他本來如此,還是網絡給了他勇氣,乍一相識,他便說:“我很帥,而且高大威猛。”如果一個男人主動地以色相誘,這后面的故事便不免時時有情色的曖昧了。楊子敏說:“你很會調情哦。”他說:“是啊,你喜歡嗎?”楊子敏無言以對。
“所謂調情,也是調節情緒的簡稱嘍:)”他接著打出一行字來。她能接受這種說法。作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每日困在格子間里與報表數據打交道,常常有窒息感。這樣的一種調情味道,是適合的,也是必要的。
她與他聊著,時時止不住地笑,周圍的空氣都流動起來了。
有一天,他將他的照片傳給她看。果然如他所說,像某明星,只是,數碼相機拍出來的照片有一點過于真實與生活化,缺少他所說的那個明星的光彩。
他追問起來:“怎么樣?還行吧?”她笑著感嘆:“嗯,不錯,如一只開屏的孔雀。”
越來越深入地聊,從身體到心靈,很多對最最親密的朋友與愛人都不能說的話,能與他說,而他們認識不過兩個月,從來沒有見過面。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雖然只是說笑,雖然只是在網上,但是,還是有警戒的。
有時他發問:“你今天穿的什么?內褲是什么顏色?”這便是往警戒線走去。但還是可以笑言相對的。當他打出“我想與你做愛”時,楊子敏的心便狂跳起來,身體也有異樣的騷動。
“又來了,性饑渴。”模棱兩可的回復,因為她不想掃他的興,但還是想保持自己的矜持。
他說:“我可是看對象的。”
也許他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可是,自己有多喜歡他?憑什么?他是有著一張酷似明星的臉,會說出一些很動聽的話,對她熱情似火,這便足以讓她愛了嗎?
楊子敏直言:“我有些怕。”
他說:“我也怕,但我用我生命所有的不可知在愛你。”
這句話讓她很感動。
她怕自己陷入一場虛妄之中不能自拔。所以,克制自己不去想,也不上QQ。因為一旦掛上了,便會不停地看那個小小的企鵝圖像,希望他能出現,與她打招呼,然后說出一些令她耳熱心跳的話來。
朋友阿珊打來電話,楊子敏問她現在怎么樣,阿珊慢條斯理地說:“本人沒車,沒情人,不吃口香糖……”僅僅聽了這幾句,兩個女人便哈哈哈地笑成一團。任何有所堅持的女人,都是有定力的,但同時,也對不曾妥協的事物有些隱隱的向往,只是矜持著不說,或者是以調侃的形式說,比如現在。
“還有什么,還有什么?”
兩個人于是一條一條地往里面加。
“不泡吧!”“不染發!”“不涂口紅!”“不扎耳洞!”“不涂睫毛膏!”……
“好好好,我要把這些總結一下,加在我的QQ的個人說明上。”
“啊,QQ,對了,我還沒有QQ號。”阿珊在那邊說。兩個人又是一陣爆笑。
掛上電話,楊子敏立馬上了QQ,然后在原本空白的個人說明上打出一段文字來:“本人沒車,沒情人,不吃口香糖,不泡吧,不染發,不涂口紅,不扎耳洞,不涂睫毛膏……我的朋友阿珊這么說,可是,她還沒有QQ號:))我就先拿來用用吧,呵呵。”
很好玩的一段話,于是讓他看,可他卻發過來一句“不明白”。
此前,他幾次問她,我們是情人嗎?他看來是把那句“沒情人”當真了,以為是對自己的拒絕。她也不想再解釋。但可以感覺到自此后,他便對她冷淡了,原來每天都要發的短信再也不發了,在QQ上不停地詢問在不在的話也沒有了。
楊子敏猜測,這一段留言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對人對事很認真、與現在的時尚很脫節、與他所希望的女人不是同樣類型的女人,而這樣的女人是不適合調情的。
當他冷淡下去時,她對他的向往卻不可遏止地滋長起來。
老公不在家,他又去打麻將了,半小時前打電話問他回不回來吃飯,他笑嘻嘻地說有人請客。“我會早一點回的。”他信誓旦旦地說。其實,不到明天早晨他是不會回來的。楊子敏知道,男人是群居動物,總能找到自己的樂趣,而女人的樂趣,卻在男人身上。
楊子敏覺得很無聊,空虛,寂寞。這種種感覺合在一起,竟如一股暗火,燎烤她。她能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原來焚心似火,真的不是夸張。
于是,她決定去找他,她知道他在哪里,他就在他的辦公室里加班,他是一貫很忙的,并且喜歡加班。
按照他所說的地址,她來到了那幢20層的高樓前。記憶中她曾來過一次,那時她還不認識他,她是到那里的一家廣告公司去面談,對方很中意她,想挖她過去,但是這里離家太遠了,每天花兩個多小時在路上往返不是她理想的工作,于是放棄。
她剛剛到樓下,之前打過他的電話,說在樓下等他。正在忐忑中,看到他從門口走了出來,帶著一股風來到她的身邊。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楊子敏就可以肯定,這就是他。高大魁梧的身影,某明星的臉。他幾乎比她高一個頭,非常合乎她理想情人的形象。
他一邊跟身邊的同事打招呼,一邊帶著她一起往外走。同事們的眼光中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都知道她是他的情人。
兩個人的手不知不覺中牽到了一起。
跟著他漫無目的地走,記得他以前跟她說過,他做過很多樓盤的廣告,應該對房價很熟。于是,她對他說:“我好想買一套房子,完全屬于自己的。”是的,這一直是她的一個夢,一間自己的房子,這是一個女人的奢侈,它意味著一份絕對的自由。
“好啊,我前天剛給一家房地產商做了廣告提案,我帶你去看那邊的房子吧。”他說。
兩個人便手拉著手一起走,與一個老公之外的異性如此親密地走在一起,她是第一次,有些緊張,但也覺得興奮,漸漸地也覺得自然。
不知怎么地兩個人就走到了一個建筑工地上,他們一起走進正在修建的房子里。楊子敏好奇地往四周看,樓上有工人在腳手架上忙碌,不斷地有灰塵往下掉。“這是一個大套間,還是復式的,有樓上樓下兩層,這恐怕是最小的復式樓了。”他解釋說。
楊子敏問:“這得多少錢啊?”
“三四萬吧。”他說。
“不會吧。”這么便宜,楊子敏不相信,一定是自己聽錯了,“是三四十萬吧?”
“是的,是三四十萬,你有嗎?”他問她。
我有嗎?楊子敏問自己。三四萬與三四十萬,兩者差距太大了。
這房子怎么這么貴呢?她很感慨,看來是買不成了。
兩個人接著往前走時,遇到了一個坎,約有一米多高,楊子敏看著自己腳上的高跟鞋,不敢往下跳。
“不要緊,我在下面接你。”他說。于是,她跳了下去。于是,落到了他的懷里。很自然地,他摟著她,吻她,她感到自己像一塊巧克力似的要融化了。這一切竟像做夢一樣,她夢游般地跟著他走,進了他的房,顧不上看周圍的一切,兩個人就倒在了床上。然后,她沉沉地睡去了,覺得很幸福很安詳,因為在他的懷中,因為她終于找到了他,這讓她很累,同時也很安詳。
死一般的睡眠中,她感覺自己重生了一般。
醒來時,看到了身邊的他,他含情脈脈地看著她,期待著她的醒來。此時,他抱緊了她,赤裸的身體溫暖而又光滑。她知道下一步就是做愛,最親密的身體的接觸,合二為一的身體的舞蹈,他曾在QQ上要求了多次的,她拒絕過多次的,現在,終于夢想成真了。
她有盼望,也有恐懼。這時,聽到了窗外的聲音。“是我父親回來了,他還帶著一個人,老何。”他說。
老何?楊子敏嚇出一身冷汗來,不是老公的朋友嗎?他怎么會與他的父親認識呢?
“我們是老鄉啊。”楊子敏這才想起來,老何與他來自同一個縣城。
那怎么辦?楊子敏魂飛魄散,她飛快地從被窩中爬了出來,穿上衣服。下一步怎么辦?她走到了后面的那個小間里,像個賊一樣地躲在那里。
聽得前面一陣喧嘩,然后,一位老人走了進來。楊子敏掩著面,不理他。老人遞過來200元:“這個給你打的回去。”
楊子敏求老人:“你先把外面的那個人帶走吧,不能讓他看到我的。”
老人一聲不吭地出去了,楊子敏松了一大口氣。
這時,屋子里又走進來一個人,是她老公,他今天不是有人請他吃飯嗎?怎么回事?
楊子敏又氣又急,她橫下一條心來,就算是被他們發現了,她其實也可以跟老公說什么也沒有發生。同時,她又后悔,唉,我為什么不對他們說,我其實是和阿珊在一起呢?她是自己的死黨,就算是他問起,她也是會幫她圓謊的。
可是,已經裝不出坦然了。因為要撒謊就得先發制人,早早地說,才有效。遲了一步,別人就會知道這是你臨時編出來的謊言。
楊子敏那一刻有自掘墳墓的崩潰感。早知道如此,真希望她和他之間一切都不曾發生過。真希望此時的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那是多么安詳的心無愧疚的睡眠,枕頭潔白,良心潔白,被褥柔軟,心地柔軟。
就在這樣的懊悔中,楊子敏努力地睜開眼,她突然發現:她真的就躺在自家的床上!
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個夢,真的,只是一個夢。
是的,自己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老公還沒有回來,身邊是空的,并沒有別人,沒有他,沒有偷情,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春夢。
她笑了,將床頭的手機關機,再也不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