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林蔭與他相識,是在一次很普通的職業交流中。林蔭主持一家報紙的情感版面,而他是一個電臺主持人,主持的同樣是情感節目。當時,聚會里還有許許多多對男女,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著,相互留著聯系方式。
他突然走到林蔭跟前,遞過來一張名片。那個時候,QQ還沒有如后來那樣風行一時,他的名片上居然印著QQ號碼,林蔭好奇,偷笑間,卻發現他正在關切地看著自己,方止住笑。他卻開始微笑,是看到我的QQ號碼了嗎?印上去玩的。
他語言簡潔,林蔭注意到他的人,干凈的寶藍色襯衣,深藍色褲子,面目俊朗,不像電臺的主持人,如果讓自己第一眼判斷,倒像是電視臺的主持人。她深知兩者之間的差別,一般來說,電臺的主持人只要是有好的聲音及睿智的頭腦就行,而電視臺主持人還必須像眼前的這個他那樣長著一副讓人看不厭的面孔。
他感嘆電臺的職業不好做,不僅錢少而且辛苦,沒有林蔭做報紙的收入高。說畢,嘆一口氣,這年頭,誰還聽收音機?林蔭微笑,我就聽,而且每天晚上都聽。
她說了一個頻道,她看到他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正是他主持的那個頻道。其實如林蔭那樣的人,整日里飯局連天,哪里有閑暇聽收音機?她只不過對他心存好感,而且從他的名片背面,發現了那個頻道而已。這種感情傾訴類節目,大同小異。
他卻將林蔭引為知己,大談節目的變化。他還像個孩子那樣。林蔭微笑著聽他說完話,果真如此,他比自己小三歲,剛剛畢業一年。孩子而已,林蔭暗暗在心里說。
他喊林蔭姐,一個姐字,林蔭覺得自己宛若隔世生人。女人都是不服老的,但他分明也不顯得年輕,尤其是那小胡子。林蔭是個喜歡玩笑的人,兩個人見此一面,就有點兒熟不拘禮,他也是那樣的人。
此后漸漸開始聯系,一般是在QQ上。到底是先見過了面的,林蔭與他都對對方的長相不再好奇,漸漸聊得深入。他的談吐,總能深入到林蔭心里去,這或者就是理解吧,林蔭想。突然有一天,他在網上打出一句:蔭姐,我愛上你了,怎么辦?
兩個人已經聊了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但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林蔭回過去一個笑臉,愛上我,就跟我走。他回過來一個大笑。
本是一句玩笑,但是卻偏偏在林蔭心里生了根,像樹一樣一天天長大,枝繁葉茂地擾著自己的心。林蔭知道像他這樣的男人,身邊是少不了美女的。所以面對他一次次邀約,她總是借口有事推托。她確實是忙,畢竟一個月拿著近六千的薪水,負責著一個整版的文章。
二春天的時候,他突然打出一句話:我要去北京了,這里太不適合我,一直在這里,我想我會悶死的。
林蔭心里突然一疼,打字打得急:為什么這么突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心疼一下。她不是個習慣分析自己的人。他約她出來見面,她不好再拒絕,這是第二次見面。他看起來有些憔悴,胡子依舊留著。兩個人見面就真真假假地斗嘴,然后相視而笑。
蔭姐,其實我在這個城市里沒有朋友,你是惟一一個。他微笑著,眼神似乎有穿透力。林蔭突然臉紅了,自己多少年不曾臉紅過了?自從那個男人離開自己,自己決意終身不再找男友至今。往日決絕的誓言如今卻抵不過他一個微笑,林蔭知道,自己是寂寞太久了。無論多執著的女子,都耐不住寂寞的摧殘。
他聰明無比,上面說著話,下面卻有意無意地拿自己的鞋尖去碰林蔭的小腿。林蔭分明能感覺出來他想要說的話了,本就是孤單的男女,兩個有好感的人相互誘惑,也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曖昧的動作就能成全一次艷遇。
跟著他回去的時候,心里不免忐忑,自己不過是喝了一點兒當不成理由的酒而已,而他也只是半醉,上了出租車,他的手卻緊握了自己的手,那種熱情從皮膚上穿過來,讓林蔭有點兒頭暈。
但是到他家門口的時候,林蔭卻執意回去,她明白,自己不能這樣,或者那一個握手就足夠,自己不能被他看輕。男女之間曖昧到這一步,才見了兩次面,畢竟不是太熟悉的人。雖然有許多玩笑,可以開得過分,但是真正過分了,就不再是玩笑。
他走了之后,兩個人依舊在QQ上聊天,但是因為距離遠了,語言反而瘋狂起來。由起初一個愛變成了許多愛,甚至林蔭陪他網上做愛,他一句,自己一句,俱是讓人眼熱心跳的話。這種感情很怪,林蔭無法判斷這是不是愛情,但是自己每每想到他,眼角總是會彎彎地笑,辦公室里有比她年紀大一點的,總是會笑她一句,林蔭,是不是戀愛了?
至于是不是戀愛無所謂,有份牽念也是不錯的,林蔭想。
三沒想到他在北京特別不順利,一個月下來,不僅沒找到工作,而且積蓄也在地鐵站被小偷偷去了,幸好銀行卡里還有錢。他再一次上網時,把自己的遭遇在網上告訴了林蔭。
林蔭一下子緊張起來,覺得他的快樂就是自己的快樂,而他的痛苦呢?她想想,發現自己心里正在心疼著他。于是問:現在生活費缺多少?他發來了一個羞澀的表情,然后打出一個數字,正好是林蔭薪水的二分之一。
寄錢給他的時候,林蔭有些糊涂,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他了?肯這樣心甘情愿地為一個人寄錢,要知道,上一次朋友來借錢,她都沒有給,而如今沒有絲毫的不快,反而有小小的喜悅。
有好朋友知道此事,笑林蔭傻,林蔭也笑,自己和他之間的事,別人再怎么看,都是由外及里地去看,看不到最里層,最清楚的是自己,由里至外,一點一滴。好友勸她,別太當真了,一切不過是游戲而已。
他接到林蔭的錢,在網上再聊天時,對林蔭說了歸還的日期,末了還說,我最怕的就是欠別人錢了,蔭姐,哪怕是你的。林蔭自然十分相信,他的性格,自己是了解的。那個時候她想,自己在千里之外,有個知音也不錯。但對他分明不是完完全全的紅顏知己,那夜他的手纏在自己手上的感覺,每每午夜夢回,總會讓自己心里躁動不安。
她在QQ上對他說,我想去北京看看你。他卻推托,說自己還沒有找好工作,找好了之后再讓林蔭過去,帶她去長城,偷偷地在那些古老的磚上刻下兩個人的名字。那意味著什么?林蔭裝不懂,他突然就發來一個紅臉的表情。
報社讓林蔭去北京出差,本來名額里是沒有她的,她向來是個喜靜不喜動的人,但是聽到北京兩個字,心里就一動,爭取了一下,沒想到很成功,有一個去過北京N次的人,主動將這個機會讓給了她。
出發那天,林蔭想給他打個電話,想想又作罷,像他那樣善解人意的孩子,還是給他一個驚喜吧。她想著兩個人見面的樣子,竟然臉熱心跳。
是不是愛上他了?愛情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自己以為自己都不會再愛了,但是卻沒想到遇見了他。以前一直認為,女人只要是心甘情愿地付出,那就是愛上了,她對一些給報紙來信的女人回信的時候這樣說,但是輪到自己,卻分明有些迷茫。
她想,一切等到見他的時候自然明白,自己不是傻子,他也不是。
四林蔭趕到北京的時候,天陰沉沉的,路過天安門,看廣場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這時,才打通了他的電話。回鈴音傳過來的那個瞬間,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慵懶而好聽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時,林蔭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緊張得無法動彈。
我在北京,你什么時候能出來見我一面?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一些,怕他聽出來什么,她是個謹慎的女人,怕自己沒有后路。
他的語氣里卻有抑止不住的興奮,蔭姐,你在北京?快說,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接你,晚上請你吃飯。
他故意將晚上那兩個字拉得長長的,林蔭覺得深夜里的那種躁動再一次涌上來。她想突然跑到他的身邊,而這時,他若是再牽自己的手,自己肯定不會拒絕,跟著他回到他居住的小屋里,黃藍相間的那種色調,床單,被子,枕頭,她都在他的視頻里見過。
在那上面,會不會上演一出又一出如兩個人QQ上所說的那種欲望?林蔭暗暗地想。
辦完了自己的事,兩個人約在一個地方見面。去之前林蔭問一起出差的同事,自己的發型好看不好看,又問自己的衣服好看不好看,再問自己的皮膚是不是因為休息不好而憔悴,同事覺得奇怪,平時的林蔭,是很有分寸的一個女人,但為何今天,卻如一個小女孩那樣?
越是臨近見面的時候,等待就越發顯得漫長。林蔭竟然早到了半個小時。
再見到他,他越發地帥。但是沒等林蔭說話,他扯扯身后,跳出來一個女孩子,很年輕,也很漂亮。他的臉竟然紅了紅,蔭姐,這是我女朋友,你給參謀一下。女孩子很活潑,也跟著叫蔭姐。
那一刻,林蔭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她笑自己一刻鐘之前還浮想聯翩,一刻鐘之后,現實不得不令自己重新轉一個彎來考慮眼前的事情。這就是造化弄人吧,她暗暗想,再想想他平日的話里,除了那天突然打出的那句愛之外,似乎連網絡上做愛也是游戲。
心里的想法,因為慣性停不下來,簡單喝了點兒東西,林蔭付賬,他也沒有推辭一句,自己到底是被人騙了一下,但是又怎么能怪他呢?從一開始的相互誘惑,到最后自己的主動上去誘惑,他若是拒絕未免生硬,畢竟是在網上,附和了也就附和了,再次見面若是不再提起,不過就如一個過往的夢一般。
一起出門的時候,陰了好久的天終于澆下雨來,很大,像是下在林蔭的心里。望著身邊緊緊擁在一起的一對男女,林蔭的淚慢慢落了下來,自己的感情此刻才輪廓分明地擺在了自己面前,是那樣的奇怪,或者從一開始,他就是以一場玩笑的方式介入這場游戲的,他知道林蔭喜歡玩笑。
但一切能以玩笑結束嗎?道別的時候,林蔭淡淡地說:那錢如果你有了,就還給我,我過段時間可能要裝修房子。他臉上有些尷尬現出來,點頭稱是,身邊的女孩子有點兒迷茫地看著兩個人。
自己到底是將自己游戲了進去。林蔭想想,忍不住又想落淚,但剛落了一點兒,卻又大大方方地擦去,既然過去,那就過去了吧,就像這天,終是要放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