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4年,在川藏兵站部某汽車團服役的謝樹國和原重慶紡織六廠女工王云英舉行了一場男方未出場的特殊的婚禮。風風雨雨20年過去了,幾多相思,幾多艱辛,謝樹國動情地說——
1984年3月,我和王云英的婚禮定在我的老家璧山縣舉行。可就在舉行婚禮的前一天,我所在部隊奉命開赴云南前線,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得我措手不及,可云英卻理解地說:“我們的婚禮如期舉行……”于是,幸福的新娘云英只好和“代替”新郎的我的大妹謝黎“拜堂成親”。
兩年以后,云英難產住進李家沱人民醫院,母子“病危”,不得不剖腹。此時此刻,她多么期盼丈夫能在身邊照顧,可我正在川藏線帶領車隊執行戰備運輸任務……
可愛的女兒為我們增添了歡樂,我們非常需要一個家。然而,云英在廠里沒有住房。當時從我們部隊在石橋鋪的宿舍到妻子工作的位于李家沱的重慶紡織六廠要轉車乘渡船,還要步行3-4公里,單程要兩個多小時。后來,她姐姐把所住的20平方米的4口之家的6平方米的陽臺騰出來,安上一張單人床,放上一個煤油爐,這就是她娘兒倆的“家”。
我回家探親,那是我們一家人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候。可是,一家三口擠在陽臺上,風吹日曬,蚊叮蟲咬。在重慶炎熱的夏天,室內溫度高達30幾度,陽臺上更是火燒火烤。太陽下山后,鋪板還燙得不能挨身,我們只好靠在陽臺上數著滿天的星斗打發難熬的夏夜。冬天,北風呼嘯,雨雪紛飛,母女倆緊緊依偎在一起,守望家家戶戶窗子里透出來的溫暖的燈光……
川藏線的艱難和危險是人所共知的,路況差、氣候惡劣,時常遇到雪崩、塌方、泥石流等。西行的車隊,哪一趟不翻車,哪一年不死人?上川藏線就是上戰場。我一年要在那里跑300天,那汽車輪子哪是輾在冰雪路上,分明是輾在云英的心上。在高原上,要么遇到自然災害車毀人亡,要么交通中斷一月半月,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通訊聯系不上。那時,我所在部隊的駐地在四川省蒲江縣,如遇妻子到蒲江休假,總是習慣了在營房邊上的“望夫橋”上相迎相送。望夫橋啊,那是長年累月在橋邊等候出征高原的丈夫歸來的妻子們,用發自肺腑的心聲喊出來的。
1988年夏天,妻子抱著女兒謝琳首次來部隊探親時,當連長的我帶領的車隊剛好被大塌方堵在了西藏然烏路段。一封特急電報經過4天4夜才轉到我的手中:“我和女兒來看你,能否讓她見一下你這位只見過10天的爸爸?”我拿電報的手顫抖了,向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妻子發了一封電報:“6天后在望夫橋邊等我。”可電報發出了16天,她們母女在望夫橋上苦苦等待16天,卻沒有等到我。女兒說:“媽媽,爸爸不回來了,我們回去吧,奶奶還等你熬藥呢!”這天真的話語,使妻子的淚水禁不住滾滾而落。
母女倆懷著無盡的牽掛踏上了歸途。
1989年夏天,我回家探親一個月。此時,恰逢我30歲生日,結婚時不在現場,這是我永遠的遺憾,我向妻子提出補拍一張婚紗照,作為生日和結婚紀念,妻子說:“結婚都5年了,女兒都3歲了,還照什么結婚照。”話雖這么說,妻子其實非常高興。于是,我們到當時重慶最有名的留真相館補拍了婚紗照,照片中,穿上潔白婚紗的妻子和身著軍裝的我神采飛揚,這張發黃的相片至今被我們珍藏著。
我還把妻子、女兒帶到重慶百貨商店,讓她們買自己喜歡的衣服和玩具,看到他們母女倆愉快的笑容,我也深深地感到了快樂和安慰。本來,我休假的下一個計劃是帶妻子和女兒到武隆芙蓉洞、長江三峽去玩,結果休假不到半個月,部隊就發來“有任務、速歸隊”的電報,女兒哭喊著:“我要出去玩,爸爸說話騙人。”我只有安慰女兒說:“爸爸有事,下次一定帶你去。”又踏上了西進的征程。
妻子作為一個普通女人,飽嘗了丈夫不在身邊的艱難,她獨自支撐著一個家。1990年底她70歲的父親身患喉癌,半年后去世。她上班、照顧孩子、探望父親來回奔忙,一個人忍著悲痛借了500元錢料理后事。1991年初她71歲的母親因過度悲傷雙目失明,是她洗衣、煮飯,朝夕侍奉。工作太苦太累,生活沒有規律,她經常飽一頓、餓一頓,隨便弄點咸菜湊合。有時太累只顧睡覺就不吃飯。天長日久,她患上了嚴重的胃病,經常疼痛難忍,多次昏倒,她卻隨便買點止痛藥了事,身體極度虛弱。
1991年7月的一天上夜班時,妻子由于積勞成疾導致胃潰瘍大出血,全身發抖,臉色蒼白,凌晨3點鐘昏倒在車間。由于紡織機器的轟鳴,不知過了多久,同事才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云英已經不醒人事了。幾個同事將她送往李家沱醫院,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醫生找家屬簽字,同事說“她愛人是軍人,現在3000里之外的川藏線上。”醫生無奈地搖搖頭,立即組織搶救,輸血2000多毫升才撿回云英的一條命。病危期間,妻子單位給我和團領導拍了3封電報,我在西藏高原始終沒能回去,只好捎信讓留隊的同志給家里寄去1000元錢。住院期間,惟一守候照顧妻子的親人,就是我們不滿5歲的可愛的女兒,她說:“媽媽別哭,爸爸有事不能回來,有我照顧您。”女兒始終陪伴在妻子身邊,排隊、打飯、取藥,叫醫生輸液……
1994年妻子帶著不滿8歲的女兒到部隊過春節。女兒突然高燒達40度,已經開始說胡話,送到蒲江縣醫院治療,醫生說至少要輸一周的液。可我要上高原,第三天就把妻子和女兒送回了璧山老家。真是禍不單行,在璧山剛下車,一場橫禍又降臨在女兒身上。一個醉酒的無證駕駛員駕駛一輛農用車,將女兒撞飛10多米遠。看著眼前這一幕,妻子立刻暈倒在地。孩子的頭部、臉部傷得很重,右手肱骨骨折,幾天昏迷不醒。我們剛把孩子從璧山縣醫院轉到重慶西南醫院,住院手續還未辦完,鄰居就給我送來了“有急事,3日內歸隊”的電報。我雙手拿著電報,淚水掛在眼角。說心里話,這個時候妻子真是舍不得丈夫走,孩子的傷情也離不開爸爸照看,但妻子還是說:“你是當兵的,是國家的人,家里有我呢。”
聽著妻子的話,強烈的事業心和責任感,驅使我再次把人生天平的砝碼向軍營傾斜。匆匆對家事作了安排,我便跨上了西去的列車。回到部隊,當天我又帶車隊踏上了執行高原運輸任務的征程。妻子因精神壓力過大,體力勞累過度,一天午夜,再一次胃潰瘍大出血,隔壁的兩個軍人家屬把她送到重醫附一院急救,醫院又一次下了“病危通知書”。此時,妻女倆雙雙住進醫院又無親人護理,生活是多么艱難。為了不讓丈夫一心掛兩地,一向剛強的她雖淚流滿面,拖著病體還在電話里告訴我“一切都好!”不滿8歲的女兒看著母親常常向著西北方向張望,淚汪汪地安慰她說:“媽媽別難過,我們會好的,爸爸會回來的。我已經長大了,會炒菜做飯,幫您洗衣服,做家務了。”
從高原回來,我急忙趕到醫院看望妻子,護士知道我是她丈夫后,便打抱不平地說:“你這個丈夫太狠,不稱職,一個多月了,沒到醫院來看過一次。”妻子躺在病床上,用微弱的聲音說:“老謝啊,你以事業為重,我不怪你。但你想過沒有,萬一我真的去世了,你難道……”話還沒說完,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個勁地往下落。我非常愧疚地對妻子說:“英,我欠你和女兒的太多太多,這次回來一定加倍補償。”
妻子在病床上,我時刻守候在她身邊,每天細心照料,給妻子洗臉洗腳、洗澡擦身子,每天給妻子端屎倒尿、喂藥送飯,扶妻子下床鍛煉,妻子的精神面貌日漸好轉,臉上也開始有了笑容。病好出院回到家里,妻子的身體比較虛弱,我讓她好好休養,買些營養品和她喜歡吃的東西調養身體,自己主動承擔了買菜做飯、洗衣打掃衛生等家務事,不讓妻子干一點活,妻子很快恢復了健康。
常言說,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個默默奉獻的女人。我沒有辜負妻子的期望和部隊的培養,作為一名戰士兩次參戰,入了黨,考上了軍校;從某汽車團的排長、副連長、連長,副營長、營長到彭水縣人武部副部長,重慶預備役旅參謀長,江北區人武部副部長。多次立功受獎,多次被評為優秀共產黨員。
妻子的辛勤付出也得到了認同。1995年,妻子參加成都軍區組織的“川藏線先進事跡報告團”,在云、貴、川、藏、渝部隊巡回報告22場,場場掌聲不斷,次次催人淚下,引起千萬官兵強烈反響。我于2001年轉業到重慶市委政法委工作。4年多來,妻子一如繼往,非常支持我的工作,默默奉獻,無怨無悔。
在我為事業辛勤打拼的時刻,我知道,有一雙深情的眼睛在我背后,默默注視著我,鼓勵著我。
去年是我和云英結婚20周年,我下定了決心要好好陪陪妻子以作補償。沒想到,結婚紀念日前夕,我又被抽調到區縣檢查工作,我內心實在愧疚不已。出差回來,一下車,我就給妻子買了一束鮮紅的玫瑰,我想對妻子說:云英,這束鮮艷欲滴的玫瑰,代表了我們相濡以沫的感情,感謝你多年的支持和犧牲!我的愛人,讓我永遠牽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