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解讀毛澤東“農業現代化”理論命題的科學涵義

［摘要］農業現代化是毛澤東為解決農業社會化完成后中國的“三農”問題而提出的戰略目標，它包括農業機械化、農業生產商品化、農業管理科學化、農村人口城市化、農村人民現代知識化和農村社會關系法治化等目標追求。重新解讀農業現代化的科學涵義，對于我們正確認識和探索當今中國的“三農”問題，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農業社會化農業現代化科學涵義解讀

農業現代化的目標自１９５３年毛澤東同志醞釀提出，迄今已五十年了。今天，重新解讀這一目標的科學內涵，對于我們理解當今引起舉國上下關注的\"三農\"問題的由來、歷史定位、發展方向和未來，無疑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一、從農業社會化到農業現代化

農業現代化的目標是中國共產黨人領導中國社會解決農村、農民、農業問題實施第二步走戰略時提出的解決\"三農\"問題的新的戰略目標。

對于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國家向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轉變的中國而言，不可回避的\"三農\"問題實質上有三個步驟或發展階段問題：第一步，消滅農村的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使中國的農村、農業、農民從封建和半封建的剝削制度下解放出來，以便于中國\"建立近代工業社會\"^①。第二步，改造和消滅農村、農業傳統的分散的個體的經營方式，將農民的個體勞動轉變為集體勞動，實現中國農業生產方式初步意義上的社會化。第三步，發展中國農村社會的生產力，實現以機械化為主要內容的包括農業生產的商品化、農民身份的現代職業化、農村社會關系現代法治化等在內的農業現代化。

１９５３年春，全國土地制度改革任務勝利完成，解決\"三農\"問題的第一步走戰略目標基本實現，近現代中國社會的農村、農民、農業完成了第一個重大的變革，毛澤東將它稱之為近現代中國農村的\"第一個革命\"^②。１９５３年９月，中國開始實施包括農業社會主義改造在內的過渡時期的總路線，改造和消滅農村農業分散的個體經營方式，引導農民走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道路，以適應國家社會主義工業化的需要，完成中國農村、農民、農業的第二個重大變革，毛澤東將它理解為近現代中國農村的\"第二次革命\"^③。

農業現代化的目標正是當時中國農村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第二次革命\"之時毛澤東針對\"第二次革命\"中可能剩余的問題提出的新的戰略目標。農村社會在完成\"第二次革命\"后可能有哪些因未能徹底解決而遺留的問題，要理解這一點，必須聯系農村社會\"第二次革命\"的目標。

關于農業合作化的社會主義改造的目標，盡管毛澤東曾有不同的提法，如\"在農村中消滅富農經濟制度和個體經濟制度，使全體農村人民共同富裕起來\"^④、\"農業近代化\"^⑤、\"農業集體化\"^⑥等（當然，直接的目標是用合作社和國營農場代替個體農業^⑦），但基本上可理解為\"農業社會化\"。

毛澤東在１９４９年６月為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二十八周年而撰寫的文章《論人民民主專政》中最早提出農業社會化問題，但當時還認為這是一個\"在很遠的將來\"^⑧才能完成的任務。隨著國民經濟逐漸恢復和發展，這一任務開始變成黨和國家的現實目標。１９５１年１２月，毛澤東說，從１９５３年我們要開始大規模的經濟建設，準備以二十年的時間完成中國的工業化，\"為了完成國家的工業化，必須發展農業，并逐步完成農業社會化\"^⑨。１９５２年１１月中共中央決定在省委以上領導機關成立農村工作部，規定其\"中心任務是組織與領導廣大農民的互助合作運動，以便配合國家工業化的發展，逐步引導農民走向集體化的道路\"¹⁰。而１９５３年１月鄧子恢就任中央農村工作部部長職務時，毛澤東交代他，\"農村工作部任務，是在十年至十五年或更長些時間內，完成農業社會化，配合國家工業化\"¹¹。由此可見，當時成立的指導農村社會主義改造的專職機構農村工作部既是農業合作化的領導機關，也是農業社會化的領導機關；農業合作化在一定意義上就是農業社會化，二者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實為表里關系、手段和目的的關系。

農業社會化的目標要求原本有兩個：一是實行社會革命，即農業合作化，\"把勞動農民個體所有制逐步過渡到集體所有制，逐步過渡到社會主義\"；一是實行技術革命，\"即在農業中逐步使用機械和實行其他技術革命\"¹²。這樣的目標要求實際上可以進一步解讀為四個方面：（１）通過農業合作化，消滅勞動農民的個體私有制經濟，實行農業生產資料社會主義所有制，即農業生產資料占有的社會化；（２）通過農業合作化，改造和消滅分散的個體農業經濟，建立社會主義集體經濟，實現初級意義上的農業生產方式的社會化、規模化；（３）通過農業合作化，建立農業社會主義的集體經濟，使農業生產服務于國家工業化的總的目標，改造農業生產傳統的自給自足的價值取向，實現農業生產目的的社會化；（４）通過農業合作化過程中的技術革命，改造傳統農業生產方式中的手工勞動方式，變手工勞動為機器生產，奠定農業社會化的物質基礎。

上述這些農業社會化的目標要求，反映了中國社會的時代要求和發展趨勢，抓住了當時中國農村社會變革的兩個最關鍵的方面，如果能夠全部實現，當然對中國\"三農\"問題的解決有著重大的推動作用。但由于下面三個方面的原因，上述農業社會化的目標要求受到限制和調整：（１）對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實質\"就是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所有制成為我國國家和社會惟一的經濟基礎\"¹³的強調；（２）對\"先有合作化，然后才能使用大機器生產\"¹⁴的認識，即合作化在前，機械化在后的認識，實質上已將機械化目標同農業合作化運動在一定程度上相剝離；（３）對農業技術革命艱巨性的認識，認為農業合作化需要大約三個五年計劃的時間，而農業技術革命的時間，比較社會改革的時間，會更長一些，\"大概需要四至五個五年計劃\"¹⁵。

這樣，當時的以農業合作化為主要內容和手段的農業社會化目標追求，在其實際操作過程中，盡管也強調完成\"農業由使用畜力為農具的小規模經營躍進到使用機器的大規模的經營\"¹⁶，但事實上其中心或重點已明顯向著\"農業集體化或社會主義化\"¹⁷傾斜，即重點在于改造和消滅中國農村舊的生產關系，以實現農業生產資料占有、生產目的和生產方式（個體到集體）的社會化，而農業生產手段的現代機械化，既非農業社會化的重點，也非農業社會化期限內能夠完成，由此產生的農村自然經濟向商品經濟轉變的問題、農村人口職業分化問題等，當然也就不是農業社會化目標所能涵蓋和所要突出解決的問題，而必然要在農業社會化完成后被遺留下來，成為農業社會化后中國\"三農\"問題新的發展階段需要解決的問題。所以，１９５３年８月正當社會主義過渡時期總路線提出之際、舉國上下為農業社會化目標努力奮斗之時，毛澤東即提出農業現代化的奮斗目標，并非以農業現代化目標取代農業社會化目標，而是對農業社會化目標實現后解決中國\"三農\"問題戰略考慮的延伸；其提出固然是為著解決農業社會化目標實現后遺留的中國農村問題，也充分體現了毛澤東對中國\"三農\"問題的深謀遠慮和偉人智慧。

二、農業現代化的科學涵義

１９５３年８月毛澤東提出農業現代化的戰略目標之后，不遺余力地探索中國農業現代化的路徑，推動中國農業現代化的歷史進程。綜合其有關論述，我們可見毛澤東關于農業現代化的目標實際上有六個方面的含義。

（一）農業生產的機械化。農業機械化既是中國工業化的根本要求，也是農業自身發展的現實需要。新中國成立后幾年內，我國的農業生產，\"主要靠興修水利\"¹⁸。１９５９年４月毛澤東指出，\"農業的根本出路在于機械化\"。為了實現農業機械化，他主張每省每地每縣都要設一個農具研究所，集中一批科學技術人員和農村有經驗的鐵匠木匠，試制新式農具，加以運用和推廣¹⁹；在中央成立第三機械工業部，來管農業機械，搞農業機械設計院²⁰；在農業機械化完成時間上，他主張寧愿設想長一點，不要急于求成，\"第二個十年還不行，恐怕要第三個十年以至更長的時間\"²¹。

（二）農業生產商品化。我國是商品生產不發達的國家，在農村，農產品商品生產更是如此。１９５７年我國生產糧食三千七百億斤，其中三百億斤作為公糧，五百億斤作為商品糧賣給國家，兩項加起來商品糧不到糧食總產量的四分之一。糧食以外的經濟作物也很不發達，例如茶、絲、麻、煙都沒有恢復到歷史上的最高產量。所以\"需要一個發展商品生產的階段……每個公社在生產糧食以外還要發展能賣錢的東西，發展社會主義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²²。針對有人頭腦發熱，主張搞產品調撥、搞窮過渡，１９５８年１１月毛澤東提出批評，\"有些人大有消滅商品生產之勢。他們向往共產主義，一提商品生產就發愁，覺得這是資本主義的東西，沒分清社會主義商品生產和資本主義商品生產的區別……這是不承認客觀法則的表現，是不認識五億農民的問題\"²³。要實行商品生產，毛澤東主張\"恢復農村初級市場\"²⁴。

（三）農業管理的科學化。首先農業管理者必須懂一點農業技術，\"要摸農業技術的底。搞農業不學技術不行了\"²⁵。領導者要認真學習農業科學知識，成為懂行的領導者和科學的管理者。其次在農業管理中必須采用科學的方法，如在合作社要實行經濟核算的管理方法。第三農業管理必須計劃化。計劃是一種意識形態，是客觀實在的反映，又對實際起反作用；農業計劃的制定要建立在對農村經濟發展規律認識的基礎上²⁶。農業管理計劃，從事項上可以包括合作社的計劃、農業生產的計劃、農村全部的經濟規劃（其中又包括副業，手工業，多種經營，綜合經營，短距離的開荒和移民，供銷合作，信用合作，銀行，技術推廣站）等；從制定主體上看可以分為鄉村合作社的規劃，全鄉的規劃，全縣的規劃，全省的規劃，著重是全鄉的規劃和全縣的規劃²⁷。

（四）農村人口城市化。早在１９４５年４月在中共七大的政治報告中毛澤東就提出了這一命題。他認為，中國無產階級的任務，不僅是為著建立新民主主義國家而斗爭，而且是為著中國的工業化和農業近代化而斗爭。隨著中國工業化的進程，農村農業人口也就有一個城市化的問題。因為\"農民--這是中國工人的前身。……如果中國需要建設強大的民族工業，建設很多的近代的大城市，就有一個變農村人口為城市人口的長過程\"²⁸。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對這一問題的探索有新的進展。農村人口城市化，實際上是農村人口職業身份的分化過程，它有兩個流向，一是城市產業工人，一是農村產業工人。傳統的思路是，農村農民進城產業工人化。毛澤東對此有自己的新看法。１９５５年７月，農業合作化高潮時，農業開始有了多余的勞動力。他們的出路在哪里？毛澤東認為主要還是在農村，因為\"生產范圍大了，部門多了，工作細了，不怕有力無處使\"²⁹，即使是農業機械化實現以后情形也是這樣，因為到那時\"將會出現從來沒有被人們設想過的種種事業……工業、交通和交換事業的發展，更是前人所不能設想的\"³⁰。農業人口在農村地區就地現代職業化，也有兩個方面，一是國營農場工人化³¹；一是在農村創辦新的工業，產業工人化，１９５９年４月，毛澤東明確指出，\"在農業地區，我們也要搞工業\"³²。

（五）農村農民的現代知識化。列寧說過，\"在一個文盲充斥的國家內，是建成不了共產主義社會的\"。對于中國的現代化而言，沒有農村農民的現代知識化，也是沒有農業現代化的。因此，必須組織農村農民，開展文化知識和科學技術的學習普及工作。首先是掃除農村文盲。結合農村生活的實際需要，編寫反映本村本鄉的人名、地名、農活名和一些必要的語匯的識字課本，組織農民識字，力爭\"在七年內，基本上掃除文盲，每人必須認識一千五百字到兩千個字\"³³。其次，創辦農村技術夜校。每個鄉都應辦一個農民技術夜校，由青年團負責，將掃除文盲和普及農業生產技術相結合³⁴。其三，創建發展農村農民文化的各種必須的基礎設施，如辦小學，辦適合農村需要的中學，中學里面增加一點農業課程，出版適合農民需要的通俗讀物和書籍，發展農村廣播網、電影放映隊，組織文化娛樂等³⁵。當然，提高農村農民的現代文化和科學知識，需要農村以外的廣大知識分子認識農村文化建設的極端重要性并積極投身農村的文化建設，所以，毛澤東號召知識分子到農村去，指出\"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為的\"³⁶。

（六）農村社會關系現代法治化。我國農村社會傳統的社會關系是建立在小農經濟基礎之上的宗法的社會關系，政權、族權、神權、夫權，這四種權力，\"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縛中國人民特別是農民的四條極大的繩索\"³⁷。新民主主義革命和農村社會主義改造的相繼勝利，從制度上改造了我國農村的社會關系，但宗法的神道的習慣和觀念仍然在我國農村社會有巨大的勢力；農村社會仍是一個熟人社會，\"熟人之間一般無需法律，或只需很少的法律\"³⁸，因而現代的國家權力對某些農村鄉土社會的控制仍然相當松散³⁹，或經過熟人社會原則的改造而扭曲、變形。沒有農村社會關系（即利益關系⁴⁰）現代法治化，也就沒有農村的現代化。在這方面，毛澤東首先主張教育和改造長期在封建的小農生產方式下生活、受宗法習慣勢力影響的農民，把這當作一項長期的任務。１９４９年６月當中華人民共和國這一新的國家政權締造前夕，他就意識到了這一任務的艱巨性，認為\"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⁴¹。這里的\"教育\"，既有教育和引導農民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意義，也有教育和改造宗法制度下的農民，使之成為現代法治社會新型農民的意義。其次，毛澤東反對在宗法制度基礎上的農村特權關系，主張農村社會關系主體要一視同仁，勤耕守法⁴²。另外，他也主張農村社會關系，是一種互利的社會關系，\"而不能使任何一方受到損害\"⁴³，這也是符合農村社會關系向著現代法治關系趨向發展的主張。

三、重新解讀毛澤東\"農業現代化\"理論命題科學內涵的現實意義

重新解讀毛澤東關于農業現代化主張的科學內涵，對于我們今天認識和探索\"三農\"問題具有非常明顯的現實意義。

首先，它對于我們理解當今中國引起舉國上下關注的\"三農\"問題的由來、歷史定位有著認識指導意義。它使我們認識到，當今中國的\"三農\"問題，其實就是歷史上的\"三農\"問題的延續，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國向社會主義現代化中國轉變過程中的一個不可回避的課題--由中世紀的農村、農民和農業向現代化的農村、農民、農業轉變--的延續；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農村、農民、農業的現代化是一個漫長的漸進的歷史過程，當今中國的\"三農\"問題在過去農村社會兩次革命解決的基礎上，已經進入了通過發展生產力加以根本解決的階段，因此，對當今\"三農\"問題的任何悲觀失望和急于求成的心理都是不妥當的。其次，它可以使人們最終明了當今\"三農\"問題解決的努力方向。這個方向，就是農業機械化的方向，農業生產商品化的方向，農業生產管理科學化的方向，農村人口城市化的方向，農村人民文化知識現代化方向和農村社會關系法治化方向。

當然，重新解讀毛澤東關于農業現代化的科學涵義，也可以使人們深刻認識和理解今年２月８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表的《關于促進農民增加收入若干政策問題的意見》\"一號文件\"內容的針對性和科學性，從而增強實施該文件精神的積極性和動力。

注釋：

①②《毛澤東文集》第三卷[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６年８月第１版，第２０６、７０頁。

③⑥⑦⑩{11}{12}{17}《毛澤東傳》（１９４９-１９７６）（上）[Ｍ]，中央文獻出版社２００３年１２月第１版，第３４８、３５０、２４８、３５６、３５７、３６６、３５０頁。

④⑧⑨{13}{14}{15}{16}{27}{33}{34}{35}{36}{42}{43}《毛澤東文集》第六卷[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９年６月第１版，第４３７、８０、２０７、３１６、４３２、４３８－４３９、

⑤{28}《毛澤東選集》第三卷[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６６年７月版１９６８年９月吉林第８次印刷，第９８２、９７８頁。

{18}{19}{20}{21}{24}{26}{32}《毛澤東文集》第八卷[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９年６月版，第１２７、４９、７８、１２５、８１、１１９、１２２頁。

{22}{23}{25}《毛澤東文集》第七卷[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９年６月版，第４３５－４３６、４３７、３０９頁。

{29}{30}{31}《毛澤東選集》第五卷[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７７年４月第１版，第２５３、２５２、４８７頁。

{37}《毛澤東選集》第一卷[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６６年７月版１９６７年３月長春第２次印刷，第３１頁。

{38}{39}蘇力：《送法下鄉--中國基層司法制度研究》[Ｍ]，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２０００年１０月第１版２００２年１２月第３次印刷，第４８、３０頁。

{40}葉必豐：《行政法學》[Ｍ]，武漢大學出版社１９９６年１２月第１版，第３０８頁。

{41}《毛澤東選集》第四卷[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６年７月版１９６９年３月吉林第１０次印刷，第１３６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