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區社會教育的特點及評價

2005-04-29 00:00:00周正懷

黨史文苑 2005年2期

［摘要］黨在根據地時期對蘇區進行了史無前例的大規模的文化改造活動，本文以掃盲為切入點，分析了蘇區社會教育的基本情況，對其特點、問題與教訓在深入分析的基礎上作出了初步的評價。

［關鍵詞］蘇區社會教育特點問題

土地革命時期，南京國民政府瘋狂地對蘇區進行軍事和文化\"圍剿\"，為了打破敵人的\"圍剿\"，在黨和蘇維埃政權的領導下，蘇區人民廣泛深入地開展了農村革命和文化革命。這種文化革命的重要使命是\"以保證勞苦民眾有受教育的權利為目的。在進行國內革命戰爭所能做到的范圍內，應開始施行免費的普及教育；首先應在青年勞動群眾中施行，并保證青年勞動群眾的一切權利；積極地引導他們參加政治和文化的革命生活，以發展新的社會力量\"^①。為此，蘇維埃文化建設的中心任務是：\"厲行全部的義務教育，是發展廣泛的社會教育，是努力掃除文盲，是創造大批領導斗爭的高級干部\"^②。

一、蘇區社會教育概況

當時\"中國每百人中不識字的有八十到九十人，每千人中能夠進入學校讀書的不過十五到二十人，絕大部分的工人和農民都是文盲，尤其是勞動婦女可以說整個的都是文盲\"^③。各蘇區處于經濟文化落后的偏僻地區，文盲更是占９０％以上，因此，當時文化教育的主要任務在于\"用教育和學習的方法，啟發群眾階級覺悟，提高群眾的文化水平與政治水平\"^④。也就是說，蘇區的社會教育的重點在掃除文盲，大力開展識字運動。比較普遍的形式是夜校、識字班（組）與俱樂部。

夜校是工農群眾利用晚間學習識字的學校。學習有比較固定的時間、場所與編制，其任務在于\"不妨礙群眾的生產和工作的條件下掃除文盲與提高群眾的政治文化水平\"，一般設于人口較為集中的地方。為夜間不便而白天有閑暇的人開辦的半日學校以及專門為工人開辦的業余補習學校，也采取類似夜校的形式，都開設識字、政治和科學常識，工人業余補習學校還要\"加強工業技術上的進步\"。《工農兵三字經》與《初級課本》是普遍采用的主要教材，還必須編寫帶地方性（主要指當地現實生活中各種事情的人物或事實）、時間性（政治性口號與季節性口號）的輔助教材，\"以能寫信、做報告、看紅中（《紅色中華報》）為畢業標準\"。

識字班是為更快消滅文盲所采取的更為靈活而方便的形式，一切不能加入夜校或半日學校的完全文盲都得編入識字班。依不影響工作生活為原則，教學極為靈活：\"隨時隨地，隨人數，乘涼時，喝茶時，一個人，三個人，五個人，起初畫地為字，隨后各立一簿，學寫起來，字從桌椅板凳豬牛雞鴨寫起\"^⑤，即以\"適合環境、適合實用為第一要緊\"。有每月一次的嚴格驗收制度，一般由各地消滅文盲協會進行綜合考核，以推進運動的發展。

俱樂部則是蘇區\"廣大工農群眾的自我教育組織\"，俱樂部由管理委員會領導，下設演講股、游藝股和文化股，分別負責政治動員與反宗教迷信的講演，以大眾化的形式開展體育、游戲、音樂、表演方面的活動以及出版墻報，組織讀報組，協作發展夜校與識字班（組）；唱歌、識字、游戲、講演等優先開展。

由于蘇維埃政府的重視與極大努力，加上蘇區群眾的熱情支持與積極參與，這種轟轟烈烈的適應戰時需要的以掃盲為主要內容的社會教育活動成效顯著。據毛澤東１９３４年１月的一次報告顯示：中央蘇區的江西、福建、閩贛三省共有（補習）夜校６４６２所，學生９４５１７人，婦女占全額的１／３；興國一縣的夜校就有１５７４０人。江西、廣東共開辦了識字班（組）３２３８８個，成員１５５３７１人^⑥。江西、福建、廣東建有各種俱樂部１６５６個，工作人員４９６７８人^⑦。掃盲工作取得巨大進展，據說當時興國消滅了９０％的文盲。

二、蘇區社會教育的基本特點

蘇區的社會教育尤其掃盲工作的蓬勃發展明顯表現出以下特點：

１．走群眾路線。毛澤東曾指出，\"真正的銅墻鐵壁是群眾\"，\"只有動員群眾才能進行革命戰爭，只有依靠群眾才能進行革命戰爭\"^⑧。事實上，社會教育從\"群眾的實際需要\"與\"群眾的自覺自愿\"原則出發，利用一切群眾的力量、群眾的物質條件來辦教育，掀起社會教育尤其是掃盲工作的熱潮，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方式，對革命戰爭的勝利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

２．教育權隨所有權走。\"教育是階級的，是階級斗爭中的武器\"；在階級社會中，教育權是跟著所有權走的，\"你有所有權，你便有教育權\"，\"教育成為支配階級的工具\"，從而無產階級必須奪回教育的領導權，讓教育成為\"被支配階級\"進行階級斗爭的工具^⑨。隨著各地蘇維埃政權的建立，相繼建立起蘇區的共產主義教育制度，教育被定性為階級斗爭和政治動員的手段。教育面向工農勞苦大眾，\"提高廣大工人和勞動群眾的階級覺悟\"。

３．教育與革命實踐結合。\"目前教育工作的方針與任務，應該從戰爭的環境與處在蘇維埃政權之下的觀點出發\"¹⁰，即教育應該從為戰爭與共產主義服務的觀點出發，為了戰爭并滿足戰爭的需要；教育的當務之急是必須首先為革命服務，教育要使男女老少廣大工農群眾思想革命化，行動戰斗化，動員一切力量參加偉大的革命斗爭。

４．領導重視，制度健全且具體。教育人民委員部行使領導、決策和規劃權；地方也制定規定或出臺具體的決議案。據不完全統計，幾年內中央及閩贛兩省有關文教工作的報告、決議案、章程有近百項，社會教育方面涉及識字班、俱樂部、消滅文盲工作等都有健全的制度¹¹。如《江西省縣教育部長聯席會議通過的決議案》（１９３４）中\"社會教育問題的決議案\"，規定了\"消盲周\"、\"消滅文盲協會\"、\"補習學校\"、\"俱樂部\"等九項內容，其中\"消盲周\"期間要檢閱革命后消滅文盲的數量與程度，檢查近半年來識字組及夜校學生的成績，并廣泛征求消滅文盲協會的意見等。縣級地方政府也特別重視文化教育工作，除執行上級的政策、指示與決議外，也制定具體的執行方案與決議。如永新縣規定，在今后的社會教育中，要開辦工農夜校、女子半日學校、識字運動委員會、識字班，建立識字牌與每鄉的工農閱報處等６項內容¹²。

５．勤儉辦學。社會性掃盲教育的開辦本著勤儉辦學的原則，在不增加群眾負擔及政府少負擔的精神下，因陋就簡地辦學。為保障群眾應享有的教育和文化生活權利，\"革命政府給予群眾政治上與物質條件上的一切可能的幫助\"¹³。同時，夜校的經費，只有粉筆和燈油等支出，粉筆可以用山上的\"石膏泥\"來做，一所夜校每月五角錢的燈油費，則要么群眾募集（如上、下才溪鄉），要么由學生自帶或每人每月出二三文錢湊集起來（如長崗鄉），要么由群眾團體募集¹⁴。

６．解放婦女。蘇區政府倡導男女受教育權平等，并在１９３２年６月下文要求加強婦女教育與掃盲。實際上，村村的夜校都有婦女參加，占總額的１／３。興國一縣的夜校１５７４０人，婦女占１０７５２人，占總額的６９％；而全縣參加識字班（組）的２２５２９人中，婦女也占６０％¹⁵。由于婦女從掃盲中得到了初步的解放，對社會也表現得非常積極，婦女不但受教育，而且還辦教育，許多小學、夜校校長、教育委員會和識字委員會的委員，都有婦女擔任和參加工作。正是識字運動使婦女走出家門，投身革命工作。

三、蘇區社會教育的評價

蘇區的這種史無前例的文化與教育革命，除了要與反動派的文化\"圍剿\"作斗爭外，還要與\"左\"傾教條主義和右傾機會主義作斗爭。因此，問題與教訓的存在是不可否認的。

１．具有泛政治化傾向。黨和蘇維埃政權首先將教育定性為進行階級斗爭和政治動員的手段，并主張學校要成為黨和蘇維埃政權的宣傳者¹⁶，\"教育工作應該為戰爭與進行廣泛的馬克思共產主義的教育服務觀點出發，教育為著戰爭……用教育工作幫助戰爭的動員\"，為此，黨和蘇維埃政權要求一切教材要帶有政治鼓動性，以此\"去提高廣大工人與勞動群眾的階級覺悟\"¹⁷。在湘贛省蘇維埃政府文化部為突擊掃盲所頒布的三級生字表中，兼顧了政治與生活實用原則：第一級生詞共２７句，均為日常生活和勞動用語；第二級生詞３０句，計有政治詞匯１９句；第三級生詞２９句，政治詞匯達１４句，在總數８６句的生詞中，政治宣傳詞語竟有３３句¹⁸，占總詞匯比重約為４０％。嚴格禁止廠主、地主、富農子弟升入初中；也禁止農村原有的私塾先生從事教書工作¹⁹。可見，蘇區的掃盲教育無處不滲透著強烈的政治色彩。

２．具有輕視知識分子的傾向。蘇區推行共產主義教育的實驗，突出的困難是缺乏人才、缺少教師，社會教育尤甚。夜校及識字班的教員許多只能從本校中自行產生，即使再速成的教員短訓班也無法滿足這種急劇增長的需求，有的地方只好\"識五十字的教不識字的，識一百字的教識五十字的\"。這時，吸收、改造一切愿意為蘇維埃教育服務的舊知識分子充當教員是十分必要的，可很多地方仍然對他們采取關門主義政策，認為那些學究先生思想陳腐，不能成為政治宣傳者和鼓動者而禁止他們做教員，從而引起有些\"工農看輕讀書，忽視教育\"，產生\"怕受了教育成為知識分子\"的擔心。對此，毛澤東指出：\"為了造就革命的知識分子，為了發展文化教育，利用地主資產階級出身的知識分子為蘇維埃服務，這是蘇維埃文化政策中不能忽視的一點\"²⁰。

３．具有功利化和非人本化傾向。在蘇區的群眾教育中，成人教育重于兒童教育；在成人教育中，政治意識的啟迪重于知識文化的系統普及。從理論上\"厲行全部的義務教育\"或\"施行完全免費的普及教育\"始終被列為最高目標；從現實斗爭的需要考察，始終處于包圍、\"圍剿\"之中的蘇區如不以生存為前提，談何發展？因此，\"在目前一切給與戰爭，一切服從戰爭利益這一國內戰爭環境中，蘇區文化教育不是和平的建設事業，恰恰相反，文化教育應成為戰爭動員中一個不可缺少的力量，吸引廣大群眾積極參加一切戰爭動員工作，這是目前文化教育建設的戰斗任務\"²¹。基于這種認識，識字自然應\"隨時隨地、隨人數\"，\"字從桌椅板凳豬牛雞鴨寫起\"；反對\"片面追求\"教育的正規化和知識傳授的系統性；大眾生活可以成為教育的內容，大眾也是教育的主體，請老農作教師，以替代\"那些對戰爭和生產勞動無知識也無興趣的教師\"。一切僅從眼前需要出發，造成教育的短視和片面性，宣傳\"能讀會算\"、\"認識路條\"即可，\"能寫會算即畢業\"的觀念。但這種在實際操作中只重視生產勞動而忽視系統知識的傳授，是失之偏頗的。

４．具有明顯的全盤蘇化傾向。在黨內，意識形態宣傳包括教育工作的領導，自２０世紀３０年代初就一直控制在\"左\"傾教條主義者手中，他們在中央蘇區推行全盤蘇化的路線，全面模仿蘇聯教育的模式，階級教育與共產主義教育是其基本精神。他們堅持認為，思想、意識形態是可以超前的，蘇區的教育是\"共產主義教育\"，\"以共產主義的精神來教育廣大的勞苦民眾\"，\"使文化教育為革命戰爭與階級斗爭服務\"是可能的和必要的。毛澤東曾經指出，這\"混淆了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一定界限，并主觀地要超過民主革命\"²²。雖然瞿秋白、徐特立不是教條主義者，但他們在制定政策方面并不起任何作用，因此，這種由\"左\"傾教條主義長期控制意識形態造成的錯誤慣性一直影響到延安前期。

注釋：

①②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蘇維埃中國[Ｃ]．北京：人民出版社，１９５７．２０，２８５．

③全蘇教育大會何凱豐同志的報告（１９３３）[Ｒ]．老解放區教育資料（一）[Ｃ]．教育科學出版社，１９８１．４０－４１（下文凡出自該書只注頁碼）．

④教育人民委員部訓令第一號：目前的教育任務（１９３３）[Ａ]．２９．

⑤毛澤東．長崗鄉調查［Ｒ］．１３．

⑥{20}毛澤東．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與人民委員會對第二次全國蘇維埃大會的報告．２７８－２７９．

⑦{14}{15}{22}華東師范大學教育系，教科所．中國現代教育史[Ｍ]．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１９９３．１７７，１８９-１９０，１７５-１７７，１９２．

⑧毛澤東選集[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１３６．

⑨楊賢江．楊賢江教育文集[Ｃ]．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１９８２．４１８-４２０．

{10}關于目前教育工作的任務與對教育部工作協助的決議（１９９３）[Ａ]．３５．

{11}中央蘇區的文教建設[Ｊ]．爭鳴[Ｊ]．１９８３．４．

{12}永新縣蘇維埃文化部通令字第８號[Ａ]．１５１-１５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