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每天給我一小時,讓我聆聽花開的聲音,聆聽那些柔媚明亮的花朵用怎樣一種清脆嘹亮的聲音綻放,用一種怎樣的速度快樂而迅速地填滿這個明媚的時節,填滿所有花開花謝的歲月。
我躺在遼闊空曠的花田里,向著陽光伸出雙手。柔軟絢麗的陽光落滿了我的掌心,沿著我細碎零亂的掌紋慢慢滲透,融合在我的血液里,發出一種甜蜜而溫暖的聲音。而花開的聲音漸漸響起,細碎而零亂,那種溫柔細膩的聲音宛若江南水汽朦朧的三月里最柔媚的那支春水,宛轉清澈地蕩滿整個腦海,漾起一圈圈安靜空靈的漣漪??墒侨绱税察o的聲音里,卻蘊含著澎湃濃烈的生命力,清晰、堅定、不遺余力。像柔弱的春水下隱藏著一股掀天動地的暗潮,而花開的聲音里藏著狂烈濃郁的生命力。開放,必然要到頂點,要到絕艷,要綻放到開放的盡頭。這是每朵花的夢想。
太陽用灼灼的光線刺著我的眼睛。我慌亂地采下那些含苞的、初放的、絕艷的花朵、匆匆地趕下山去賣花。
我向每個買花的顧客微笑著,簡單而真誠。陽光流瀉在我的臉上,明媚而真實。我的那些花兒在籃中嬌俏地微笑著,綻放在明媚的時節里??諝庵袧L動著微甜的幸福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去年,我總是提著花籃,孤獨而驕傲地站在街上。我籃中的野花亦如我一樣,孤獨而驕傲。周圍的小姑娘們的生意很好,我知道她們正用清亮甜美的聲音吆喝著,而她們籃中的富麗媚俗的牡丹、玫瑰正妖冶地迷惑著人們的眼球。我是個聾啞人,可我從來沒有把我的花賣給同情我的人,我了解每朵花的夢想,開放是為了那些真正愛它的人。我不可以將它們賣給同情和施舍。
我在街邊站到天黑,看著眼前的熱鬧和繁華漸漸散去。我倔強地咬住唇,我只賣出了三朵花,我不想回去??晌抑滥赣H會擔心。我和母親說好了,我們要賺很多錢,住很漂亮的房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在遠方工作的父親回來后大吃一驚。我的殘破的耳朵和聲音,可以為我賺很多錢,可我不想對不起那些用生命綻放的花朵。我的淚落了下來,打在花瓣上,弄臟了那些花朵。
第二天,母親在街角找到了我。我的籃子里盛著昨晚的花,枯萎、頹敗、不堪入目。母親打手語告訴我,芮,你的驕傲害死了這些花。我疑惑地看著母親。母親向我比劃著,花的夢想是開放,而開放是為了讓那些愛它們的人得到幸福,芮,它們希望你幸福,它們請你將它們賣給愛和善良。我在一瞬間怔了一下,然后無聲地哭了。原來那些安靜的、濃烈的花開都是為了幸福。而我卻自私地用我的驕傲,把幸福和花的夢想擋在了門外。
我聆聽著花開的明媚時節,聽著無數場沉靜柔美的花開。花開的聲音給了我無限的生命力和希望,讓我勇敢地學會堅強,讓我有勇氣守住在我心底的一個秘密。去年母親生日那天,我打算告訴母親我懂唇語??稍谀翘?,我從鄰居那里讀懂父親因為車禍,永遠不會回來了。所以,我將我會唇語的事隱藏了起來,相信著母親的那個善意的謊言。我永遠不會告訴母親我會唇語,因為幸福不需要我將這件事告訴母親,而我只要在花開的聲音里學會堅強,聆聽所有花開的明媚時節。
指導老師:周黛
作者系湖南省桃江一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