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每天,我晃悠著穿行在校園里,看著頭頂的陽光一天比一天明亮。
我在電話里對Leon說:“還記得去年的夏天嗎?畢業會那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大聲地說話大聲地笑,啤酒嘩啦啦開,滿屋子的泡沫。深夜我們一大群人在人跡全無的街道上晃,最后爬上城墻拼命地叫……”Leon說:“怎么能忘呢,那晚我很悲慘地被涂了滿臉的奶油蛋糕,狼狽不堪啊。”
然后我們很快樂地笑起來,然后,我們突然沉默。我看到眼前緩緩淌過的時光的河。
那些隨歲月一起流淌的記憶,近得仿佛伸手可及。我看到我們站在深夜高高的城頭,笑聲流轉,黑暗中聽到風和云層掠過城市天空的聲音。清明的星空里,所有的星星都此起彼伏地眨著眼睛。當我轉身離去的時候,我對自己憂傷地微笑:“離別的時候,請不要說再見。”
離別的時候不說再見。
中考的前幾天,我們把教室搬到了實驗樓。那是個多么陳舊且陰暗的地方啊??諝饫锍翋灥脑餆崴奶幜鞲Z,還有木頭散發出來的潮濕的氣息。
我們的心里依舊明亮。我們把所有的窗子都敞開著,偶爾清涼的風從窗外旋轉著撲進來,夾雜著草木和泥土的清香。我們看窗外濃密的樹陰,看枝葉間細碎斑駁的陽光和有著清澈顏色的天空,快樂地生活快樂地微笑,一切似乎都不會離開太遠,分別仿佛是那么遙遠的事。
只是當中考結束的時候,當他們從我的視線里陸續離去的時候,我的世界突然地安靜下來,我不知所措。記憶中窗戶里涌進來的時光,在我們明媚的笑容里閃耀。
當時我們在一起,當時我們想永不分離。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早已離去在人海茫茫
——樸樹《那些花兒》
高中的生活單調得如同倒帶重放,每個人都朝著自己預期的夢想拼命靠攏。我的心情變得反復無常。有時看到校園里一掠而過的熟悉背影,我就止不住地難過。
每一天將近黃昏的時候,教室里的人總是稀稀落落。我靜靜地坐著,清晰地聽到自己的筆尖在紙上急促劃過的聲音。偶爾仰起頭的瞬間,感覺到在空蕩蕩的教室里穿梭的風和陽光。流年里的一些零碎的畫面在眼前晃悠著閃過。我看到自己坐在窗邊,風把窗外桂花樹的花瓣吹進來,飄落在我翻開的書頁中,陽光閃爍在金色的花瓣上,拂起淡而流離的香。兔子站在窗外沖我喊:“來啊,Angela,看桂花開得都要燒起來了!”笑容明媚如一秋的陽光。
每一天的清冷夜晚,我裹著一身疲憊騎著單車在黑夜黑色的風里孤獨前行??春叺臒裘利惗拍亓林?。清冽的風滑過冰涼的肌膚,發出寂寞的聲音。我突然憶起那些一起瘋一起笑一起騎著單車碾過的單薄的歲月。一大群的人在夜晚空寂的大街上晃啊晃,踩著單車在夜風里急速地掠過,風揚起我們細碎的頭發。我聽到那些快樂的男孩子在歲月的風里旁若無人地大聲笑,快樂歌唱……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難辨真假/如今這里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樸樹《那些花兒》
六月的回浦園,濃濃淡淡的草木瘋狂地生長。這個地方,永遠有著濃郁的樹陰,永遠沒有整片的陽光。植物園有些破舊但美麗,露臺上有生銹的鐵柵欄,還有蔓延的濃郁的爬藤植物,開著白色的清香花朵。
當我再一次站在回浦大門口的時候,站在那條安靜的筆直延伸的林陰道上,早已物是人非。陽光灼熱地閃耀在眼睛上方。暈眩中我把眼睛輕輕地閉起來,只有閃爍的模糊幻覺。
我和兔子、安安總是在清冷的冬天里,大嚼著冰淇淋,搖晃著穿行在長滿高大樹木的校園中,笑得一臉沉默。
在夏日暮色彌漫的大操場,看昏黃的夕陽漸次延展穿越微微發燙的地面,天空有寂靜的鳥群飛過。
看春天溫暖而寂靜的陽光,透過綠色的樹葉,像水一樣地傾瀉下來,浮云以優美的姿勢大片大片地蔓延過校園上空。
秋天的回浦園,桂花爛漫地開了一季。我們站在桂花樹下,細碎的金色的花瓣落滿了我們的頭發和睫毛。陽光很明亮,風里有花香。
我們就在季節無止境的交替輪回中糊里糊涂地走了三年,一切過得好像夢一樣,一夢三載。它長得醒不來,短得像火花。做夢的孩子一天天地長大,夢卻依舊停在當時的花樣年華。
想起《綠野仙蹤》里奧芝用淺綠的、深綠的顏色做了一只熱氣球,他即將乘著它離去。在氣球飛去的一瞬間,奧芝對著多蘿西喊:“再見,親愛的,我將不再回來。”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我的年華,是否也如此地離我遠去。
記憶像霧氣一樣,在眼前模糊氤氳。生命里最動人的顏色,卻是歲月洗涮不去的。
每當我又看到夕陽紅/每當你又聽到晚鐘/從前的點點滴滴都涌起/在我來不及難過的心里
老狼《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作者系浙江省臺州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