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母親

亞　亞

一

我和林巧兒住在同一條街上，她比我小一歲。初中時我喜歡上了林巧兒。

我和林巧兒的關系一直都很隱秘，在禾草街幾乎沒有人知道我和林巧兒好上了。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和林巧兒好上了，我這樣做是因為林巧兒的母親在禾草街名聲不太好。

記憶中我從來沒見過林巧兒的父親，林巧兒一直都是和母親生活。六歲的時候，林巧兒被她母親送到了市體校，表面上的理由是體校可以省錢，起碼可以省吃飯的錢，林巧兒的母親還說，在體校練得好是可以免學費的。但很少有人相信她的話，大家都心知肚明，林巧兒的母親堅決要把女兒送到必須住校的體校去，是為了不讓女兒妨礙自己的風流勾當，林巧兒的母親是禾草街上最風流的女人！

其實，林巧兒的母親根本就是靠風流吃飯的女人。在禾草街，很多人都知道林巧兒的母親白天只打麻將睡覺，到了晚上，她就打扮得妖里妖氣出門了，有人不止一次親眼見到林巧兒的母親在深夜把那些在河邊公園里尋花問柳的男人帶回禾草街的家。但禾草街的人都容忍了她的這種行為，林巧兒的母親過得不容易，她一直沒有正式工作，更重要的是她曾被人強奸過。本來這事一直瞞得好好的，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終于有一天，一位好斗的老太太在和林巧兒的母親吵架時把這事漏了出來，所以林巧兒的父親在突然知道妻子這件讓他無法抬頭做人的事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婚。當時林巧兒還很小，大概只有三四歲的樣子，從那時起，林巧兒的母親就不停地交男朋友，可那些男人只在睡完后給她錢，不和她結婚，再后來，林巧兒的母親就干脆每天晚上去河邊公園。林巧兒長大了，留在家里當然不方便，于是她被送進了市體校。

但林巧兒并沒有在體校一直待下去，我上五年級的時候，林巧兒在訓練中摔了，她的右胳膊粉碎性骨折，動了兩次手術，之后她的右手再也無法伸直做出漂亮的體操動作。回到家后的林巧兒已經是一個１２歲的大女孩了，過早離開母親的單獨生活讓她顯得比我還成熟，為此，她的母親只好把掙錢的場所從家里直接移到了河邊公園。林巧兒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

從初中開始，林巧兒和我同班，高二的時候我倆坐在了一起。從那以后，林巧兒就和我形影不離。林巧兒高中畢業后立刻當了售貨員。她拼命掙錢補貼家用。這時她的母親已經４１歲了，雖然林巧兒的母親不再去河邊公園拉客，可在禾草街眾人的心目中，她還是這里最風流的女人。

二

林巧兒和我在一起從來不談她的母親，這正合我的心意，我在內心深處為林巧兒有這樣一個母親而不安，我愛林巧兒，她也同樣愛我，但如果我倆今生要永遠在一起，就必須面對這樣一個名聲狼藉的母親。我一直刻意回避著這個讓我想起來就害怕的問題。但在我２６歲的時候，我卻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因為我和林巧兒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在我表達出對林巧兒母親的憂慮時，林巧兒給我的回答是這樣的：她是我媽，雖然她做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可沒有那見不得人的錢我也長不大，我保證不會再讓我媽去做那種事，如果我沒有辦到，我明白自己該怎么辦，反正絕不讓你那做大生意的父母和你這位市局機關辦公室的秘書丟臉！

我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林巧兒明白無誤地告訴我，要她就必須接受她的母親，可這正是我最不愿的事。但林巧兒是無辜的，我愛她，愛她的臉蛋，愛她曼妙柔軟的腰肢，沒有她我活不下去！

林巧兒在給了我關于不再讓她母親重操舊業的承諾后，我再要隱瞞和林巧兒的戀情并一直拖著婚事不辦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這時我最盼望的是有奇跡發生，比如林巧兒突然發現那不是她的親生母親，比如她的母親突然跟男人跑了等等，但這些事都沒有發生。

在一個臆想奇跡發生的下午，一道靈光在我腦中一閃而過，如果林巧兒的母親受不了金錢的誘惑，又干那種事的話，會出現什么結果呢？林巧兒肯定會和她劃清界線，并離開她母親和我去一個沒人知道我們的地方開始恩恩愛愛的生活。這個想法讓我備受鼓舞，我所有的腦細胞都運轉起來，終于，那個將要毀了我愛情的骯臟計劃成形了，但在當時，我快樂得幾乎要雀躍了。

我在河邊公園轉了兩個多月，口袋里裝著一張林巧兒母親的照片。也許老天看到了我的一番“苦心”，終于找到了一個認識林巧兒母親并和她上過床的家伙，為了讓他按照我的安排行事并保證不把我供出來，我花了四千塊錢。

三

２００３年１２月的一個星期天。我和林巧兒逛了最熱鬧的中山路和最好的商場。晚飯吃的是西餐，那頓飯格調高雅情調浪漫，林巧兒還建議我婚禮也用西式的，起碼要中西結合。這些醉人的情節如今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出現在我眼前，但在那天，我一直心不在焉，我沒有留意林巧兒都和我說了些什么，我記記掛掛的全是另外一件事！晚上，我拉著林巧兒去看進口大片，票我早就買好了，看完電影到家的時間應該是近１２點，這個時間是我刻意安排的。那天深夜，林巧兒一臉愜意靠在我肩頭往家走，可我沒有體味到這醉人的幸福，只有窒息的緊張，在我可預見的下一幕里，我擔心那殘酷的場景林巧兒是否承受得了！

事實證明林巧兒被打垮了，任何人都無法承受這種打擊。就在林巧兒幾乎已經把幸福抓到手中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母親把這一切都給毀了。所以，當林巧兒親眼目睹了她母親的墮落后，她失去了控制。林巧兒沖進廚房，端起了一鍋正在用小火熬著的滾燙的粥，然后全部扣在了她母親的臉上！林巧兒的母親一邊在地上翻滾一邊哭喊著對林巧兒說，巧兒呀，陪他一次給兩千呀，你要結婚了，可我哪有錢給你做嫁妝呀！

只一天的時間，林巧兒的行為就傳遍了禾草街，繼而漫延到了很多大街小巷。我聽到了這件事的許多版本，其中竟有不少精彩的性描述把林巧兒也加了進來，人們夸張的想像力毫不費力地把林巧兒變成了女主角，林巧兒被傷得太深了。

一個星期后，林巧兒突然找到我，她是來向我借錢給母親治病的，她說：“我一定要把她的傷治好，我要讓她臉上看不到一塊傷疤，和原來一樣好，從此，我就再也不管她了！”林巧兒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冷漠，好像受傷的不是她媽媽而是一個和她不相干的人。拿到錢后林巧兒說將來一定會把錢還我。我說：“不用了，我們今后的日子還長呢，怎么這么見外。”林巧兒默默地看著我足有一分鐘，之后她扭頭走了。

兩個多月后，林巧兒的母親出院了，她用一塊灰布蒙著臉，低著頭從禾草街上走過。盡管這樣，還是有很多人都發現重新整過容的她看起來比原來還要年輕。聽到這個消息后，我突然恍然大悟，林巧兒決意要把母親治好，是為了給她創造能過從前那種生活的條件，既然她死性不改，那就讓她風流吧，這讓我暗自高興，也許再過幾天，林巧兒就會拎著包來找我，然后和我一起離開這個充滿了是非的地方。

可我算錯了，林巧兒一直沒來找我，她在一個夜晚從禾草街消失了，走之前，她在我的門縫里塞了一張字條。她說，借你的錢我一定會還，但欠你的感情是沒法還了！

四

我沮喪且憤怒，我為林巧兒而傷神。終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張從深圳寄來的匯款單。雖然我猜上面的地址不是真的，但我總算知道了林巧兒在哪里，我想好了找到林巧兒之后要如何懇求她與我再續前緣，并收拾好行裝準備上路，可就在我走的前一天晚上，禾草街上又出事了！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街上沒有一個行人，突然一聲凄厲的喊聲劃破了夜空，我聽出來了，那是林巧兒母親的喊聲，她在喊“救命！”很快，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我看到林巧兒的母親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她對圍著她的眾人說：“強奸呀，有個老流氓要強奸我！”有人問：“你收了他的錢嗎？”我聽到有幾個女人在竊笑。林巧兒的母親驚恐地望著這些圍著她的人，幾秒鐘后，她掩面大哭，那一刻，我的心突然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鉆心的痛讓我無法站穩，也許在場的所有人里，只有我相信，林巧兒母親說的話是真的，她真的差點又被強奸了！

那晚我徹夜未眠，我終于知道了被良心譴責是一件多么難受的事，我終于知道了我干下了一件多么可怕的蠢事，天亮的時候，我作出了最后的決定！

我把林巧兒的母親一起帶上了路。也許，找到林巧兒的時候就是我真正失去愛情的時候；也許，得知真相的林巧兒會立刻讓我身敗名裂。

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找到林巧兒，但不管怎樣，今生今世，我都將背負起一份責任，一份兒子對母親的責任，一份贖罪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