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下時興末位淘汰,就是誰在單位民主測評中被評最差,就下課、下崗、滾蛋……
古城縣在機構改革中也實行末位淘汰制,淘汰富余人員。縣發展計劃局中層干部定編6人,現有7人,必須淘汰1人。按說民主測評淘汰誰不淘汰誰不是哪個人說了算,可大家都認為那是搞形式走過場,歸根到底還是一把手說了算,局長朱大同為此大傷腦筋。
基建科長張燕與分管副縣長關系非同一般,平日里有恃無恐,誰都不放在眼里,局里的人敢怒不敢言,逮著搞末位淘汰這樣的機會,還不好好發泄一下?朱局長正擔心來著,副縣長的電話就打來了,說張燕到他那里匯報工作,講發展計劃局前段機構改革工作抓得有聲有色,老朱你蠻有開拓精神的嘛……
弦外之音,朱局長就是豬腦袋也明白:下了張燕的崗,副縣長還不下他的課?朱局長在會上講,像張科長這樣縣里重點培養的女干部,還用擔心被淘汰?幾個老干部嘀咕:誰不知道張燕這樣的人就是淘汰出發展計劃局,還不是照樣提拔升遷,她用得著擔心?
農業科長王國宗是常務副縣長的小舅子,工作能力不怎么的,平日里大大咧咧,自以為是,頗不招人喜歡,因為有姐夫一路照應,才青云直上。前不久縣里在沒有經過民主推薦的情況下,就要局黨組申報提拔其為副局長的材料,機關干部意見很大,誰敢說在末位淘汰時不投他的票?如果這樣,不等于縣委、局黨組和他朱局長用人不當?朱局長呼吁全局干部顧全大局,捐棄前嫌。實際上人家早已見怪不怪,只是有意見不提白不提(提了也白提),在一起共事抬頭不見低頭見,誰會真下他的藥?
工業科長老楊快50歲的人,大病不犯小病不斷,又無一技之長,下他的崗不是要他的命?而且老楊說了,要是被淘汰下崗,就跟著朱局長,朱局長有飯吃他也有飯吃,新社會還興餓死人?下了老楊的崗,他朱局長還有消閑日子過?朱局長當著全局干部情深意重地說,像老楊這樣為革命工作了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老同志總該老有所養吧?老楊為此逢人便夸朱局長愛護老干部。
辦公室副主任白家駒只曉得吃喝玩樂,不學無術,看著就不順眼,早該淘汰。可他也不好惹,聽說和黑社會都有瓜葛,昨天就有幾個酒氣熏天不三不四的人闖進朱局長的辦公室,說讓關照白家駒。朱局長氣不打一處來,說你們是什么人,出去!那伙人說你不認識我們,莉莉小姐你該認識吧,要不要看看你和莉莉親密合作的“杰作”?朱局長的頭“嗡”的一下大了,差點暈過去,心想自己和“蔦歌”夜總會的“三陪”小姐就那么一夜情,他們是怎么知道的?再看白家駒,心里恨著,嘴里卻說:像小白這樣的好管家,機關也離不了啊。機關干部平時私人用車、吃喝招待沒少找過白家駒,都說也是的……

就這樣,最后只剩辦公室主任陳忠成了,他人老實,打一棍子也不會吭一聲,工作任勞任怨,已連續幾年被評為市勞模。自局機關宣布中層干部實行末位淘汰以來,哪個不是忙著串門、摸底、通氣,唯有他還傻乎乎地忙工作,好像末位淘汰與己無關。據說幾個老科長已私下商量好,到時候投他的票,他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又有專業知識,下崗后再就業不難,說不定走出機關還可以在更廣闊的天地里干一番大事業。這年頭老實人、只琢磨事不琢磨人的人吃虧,朱局長為陳忠成打抱不平,可也沒有什么更好的選擇,只有下他的崗不會出什么亂子,大不了背個不會識才用人的罵名。朱局長于是順水推舟,在全局干部會上大贊特贊陳忠成有真才實學,不像我們這些人老鼠仔掉到面缸里只有一張白嘴,離了機關就死路一條。說得機關干部都怪陳忠成沒有“犧牲我一個,幸福全局人”的精神,恨不得馬上把他揪出來淘汰出局。
經過一段時間深入細致的工作,朱局長認為中層干部末位淘汰的時機已經成熟,決定快刀斬亂麻,下午就組織機關干部開會,以無計名投票形式決出一名被淘汰的中層干部,并強調所有人員必須在下午兩點鐘以前到會。但他心里還是不踏實,現在搞無計名投票出個意外爆個冷門什么的多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又專門邀請縣委組織部分管干部工作的馬副部長到會指導。
會議按時舉行。朱局長講了一番大道理后,突然宣布把末位淘汰的權力下放給中層干部,7名中層干部自己投票決定淘汰誰,說這是走群眾路線,相信群眾 ,依靠群眾,群眾是真正的英雄,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馬副部長隨聲附和,說這是機構改革中的新舉措,應該總結推廣。
兩點半鐘,朱局長宣布開始投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縣委辦通知他3點鐘參加縣委擴大會議。朱局長左右為難,馬副部長說去吧去吧,小局服從大局,下級服從上級,縣委擴大會議重要。朱局長與馬副部長握握手,夾起公文包,快步離開了會議室。
投票結果出來了:朱大同6票,棄權1票。
這一投票結果被視為惡作劇,朱大同局長照當,不過陳忠成申請辭職下海,發展計劃局機構改革得以圓滿結束,皆大歡喜。大概怕局長報復,大家都說棄權票是自己投的,朱大同一直琢磨不透誰投了棄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