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約會

肖云與崔莉相識在從重慶到武漢的紅河號客輪上。時間是１９９９年６月２３日，時年２０歲的肖云在四川聯(lián)合大學(xué)上大二；崔莉１９歲，在涪陵師范學(xué)院上大一。

暑假回家的學(xué)生很多，但同路的很少。肖云在重慶上船后，一個人坐在三等艙里看書。夏天乘客很少進艙位的，都倚著船舷看風(fēng)景。船到涪陵，一下子上來很多乘客，肖云靠在門口，看著那些人在自己面前走過。這時，一個女孩從人群中來到他面前輕輕地說：“麻煩你讓一下好嗎？我的艙位在這里。”肖云來不及打量她，就趕緊閃身讓開。

女孩放下小包，扶著床沿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肖云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過頭來，只覺眼前一亮：女孩一身潔白的連衣裙，一頭秀發(fā)柔順地披在肩上，瓜子臉白里透紅，窈窕的身材散發(fā)出一種誘人的青春氣息，一雙明亮的眼睛清純?nèi)缢Ｅ淼剿媲埃p聲說：“嗨！你好！我叫崔莉，涪陵師范學(xué)院的學(xué)生。”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驀地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回答：“你好！我叫肖云，四川聯(lián)大的。”

崔莉的臉上也飛起片片彩霞，低著頭羞赧地出去了。看著她苗條的身影，肖云不由得浮想聯(lián)翩。汽笛一聲長鳴，客輪徐徐離開了碼頭，悶熱的船艙吹進一股清涼的江風(fēng)，肖云在江風(fēng)吹拂中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歌聲把他從夢中驚醒。肖云睜眼把艙室掃了個遍，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崔莉身上，因為艙里沒有其他人。崔莉正唱著小虎隊的歌《星星的約會》，雖然沒有小虎隊那樣有氣勢，但也唱出了她特別的韻味。肖云聽得心里癢癢的，情不自禁地也跟著唱了起來。一曲終了，彼此先是驚異地對望了一下，繼而開懷大笑。肖云鼓起掌來，稱贊道：“崔莉，你唱得蠻不錯的嘛，干脆也找三個姐妹組織一個小綿羊樂隊。”

“小綿羊？”她有點認(rèn)真地歪著頭反問。

“現(xiàn)在文娛界流行組合，小綿羊這個名字不錯吧？”肖云認(rèn)真地說。

“我哪有那個水平呀？翻唱別人的歌，不當(dāng)替罪羊就謝天謝地了。”崔莉說著笑了起來。

接下來，他們便在一起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后來他們一起去吃飯，一股激情填滿了彼此的心扉。肖云更是身陷其中，崔莉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在他眼里變得那么親昵，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船到鬼城豐都，有人上來賣麻辣牛肉，崔莉準(zhǔn)備拿錢，肖云已先她一步掏錢出來，買了一斤。他們一起舒心地吃了起來，崔莉辣得直“噓”。有時，他們的手不經(jīng)意地碰在一起，彼此都縮了回去，不約而同地笑著說：“你先拿。”肖云心中的柔情細(xì)胞大受感染，便笑著說：“崔莉，真想不到你是一個小饞鬼。”“ＮＯ！”崔莉停止了她那并不淑女的吃相，說：“彼此彼此！”見肖云不解地瞪著她，雙手拍了拍，攤開手繼續(xù)說：“不是嗎？”肖云不說話，只是用一雙眼睛注視著她，傳遞著心中的萬千柔情。崔莉被盯得臉上發(fā)起燒來，嬌俏的臉龐令肖云怦然心動。

肖云忽然莫名地心慌起來，覺得崔莉就像一塊磁鐵，把他的心思全部吸引過去了。他在心里祈禱那鐘擺的嘀嗒之聲間隔稍長一些，好讓這美好的一切能夠停留。然而歲月之河如長江之水總是在一刻不停地向前飛奔，看看時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已不多了，再過幾十分鐘，崔莉就要在忠縣下船。這意味著他們馬上就要分別了。彼此再匯入茫茫人海，也許會成為兩顆毫無關(guān)系、了無瓜葛的星星再也不能相聚。肖云感覺心里空蕩蕩的，難受極了，一種又酸又澀的東西在他心里狂亂撒野。要是船壞了也好啊，或者冬天馬上到來，江面上籠罩著大霧，使船不能前進……可這是怎樣的幻想呀，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也許是肖云的離愁別緒感染了崔莉，她拿來一本筆記本，遞給肖云：“留下你的通訊地址，好嗎？”肖云瀟灑地一揮而就，也要了她的通訊地址。一時間，離愁充斥著這個只有兩人的艙室。肖云忍無可忍，跑出去買來一包煙，一支接一支地抽了起來，煙霧中，崔莉若隱若現(xiàn)，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肖云心里有一股強烈的沖動，真想一把擁她入懷，摸摸她飄逸的秀發(fā)，親親她白里透紅的臉頰，可又怕嚇壞了她……時間在他們時斷時續(xù)的談話中悄悄流逝，終于，忠縣縣城的萬家燈火閃亮在長江之邊。

輪船停靠在碼頭上，分別的時刻到了。崔莉默默地提起小包，肖云也不說一句話，只是跟在她身后機械地走著。崔莉走到跳板的另一端，慢慢停住腳步，回過頭來，二人四目相對，碰閃出一抹光芒。她匆匆走回來，伸出纖細(xì)的小手溫柔地為肖云抹去眼角的淚珠，微笑著說：“云，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抽煙，也是最后一次，對嗎？”

肖云激動極了，微笑著重重地點點頭：“莉，你保重，別忘了寫信給我！”

崔莉含著笑，點點頭，轉(zhuǎn)身而去。

汽笛長鳴，客輪徐徐離開碼頭。崔莉又一次回過頭來，無限眷戀地向肖云頻頻揮手，直到輪船駛到江心，向下游駛?cè)ァＫ纳碛霸絹碓叫。ぴ坪薏坏蒙鲆浑p翅膀飛回去。他氣惱地跺跺腳，剛才為什么不跟著她下船呢？他一下子把那包煙扔進滔滔江水。他的心已隨她而去，留在船上的只是一具空殼。好半天，他才回到艙室，呆呆地看著她曾睡過的床，摸摸，還留有她的余溫……驀地，他爬了上去，掏出鋼筆在床板上寫下一行字：“崔莉，我愛你！”又看了看床號，三號。三個三，他興奮地記住了：“三等艙三室三號。

回到武漢，因為心中那莫名的牽掛，肖云第一次覺得那個暑假特別漫長，崔莉的身影總是在他心湖不停地蕩漾。他真后悔沒要她的電話號碼，也想過去忠縣找她，可她只留了學(xué)校的地址。

接近兩個月的暑假終于過去了，肖云提前幾天上了路，來到涪陵師范學(xué)院，崔莉卻還沒有來。直到學(xué)院開課了，她依舊沒來，問她的同學(xué)，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肖云只好帶著遺憾來到四川聯(lián)大繼續(xù)求學(xué)。期間他又寫了好幾封信，可每封信都被退了回來，有一個好心的崔莉的同學(xué)被他的誠心打動了，附信告訴他崔莉已經(jīng)沒上學(xué)了。他得知這一消息，猶如跌進萬丈深淵，頓時心灰意冷。

崔莉也一直沒有寫信來。

肖云消沉了一段時間，他想不通，為什么會有這么殘酷的結(jié)果？崔莉為什么不去讀書了呢？為什么她連一封信也不肯寫了？難道她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她根本就不想念他……在胡思亂想患得患失中，肖云痛苦不堪，對崔莉牽腸掛肚，那切切的思念日益加深，不能自拔。時間在幻想與等待中慢慢消逝，不知不覺肖云就畢業(yè)了。回家的路上，來到山城朝天門碼頭，他又看到紅河號客輪，便如見故人般飛奔而去，飛快來到“三個三”，緊張地掀開床墊，那幾個字依然清清楚禁地在床板上，旁邊還多了一行娟秀的小字：“星星的約會，２００５。”是崔莉?qū)懙模⌒ぴ菩老踩艨瘢呻S即又困惑了：這是什么意思？２００５，是２００５年嗎？還有四年啊！是約會？還是考驗？

星星的約會！他們曾是兩顆消失在人海中的星星，只有約會才能再相見，難道不是嗎？崔莉閃亮的眸子又在他眼前晃動，慧黠地向他眨著眼睛，他釋然地笑了。

后來，肖云來到深圳，在一家電腦公司發(fā)展得很順利，很快做了電腦總監(jiān)。他閑時上網(wǎng)聊天，并取了一個很有代表性的網(wǎng)名６２３，也有了一個叫星云的固定網(wǎng)友。兩人很聊得來，似乎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但彼此從不提見面一事。雖然彼此都很欣賞對方，但肖云心中有崔莉，星云似乎也有牽掛的人兒。

２００５年５月的一天，星云問他：“６２３，你相信緣分嗎？相信心靈之約嗎？”

“星云，我相信緣分，也篤信心靈之約。感情是經(jīng)過心與心的交流、碰撞才能產(chǎn)生的一種火花，一種高尚情操。”

“６２３，假如那份心靈之約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而且彼此都毫無音訊，你認(rèn)為還要不要赴約？”

“如果約期還沒有過，肯定是要去的。不管結(jié)果是不是我們想象中那么美好，我也會義無反顧地赴約，因為只有那樣，于人于己，才能問心無愧。”

“６２３，謝謝你的點撥。想問問你，你有嗎？”

“有啊，也是很久很久了，也還沒過期呢。”肖云忽地想起了崔莉，心里熱乎乎的。

“６２３，你知道我有心靈之約？”

“星云，你都不打自招了，我還能說什么。祝你好運！”

“６２３，如果不是因為心靈之約的時間快到了，我一定要見識一下你的廬山真面目。”

“星云，雖然人海茫茫，但我相信，如果我們有緣，一定會有見面的一天，就像兩顆星星之間的約會。”

“６２３，我真佩服你！”

“星云，能告訴我你這些年的生活嗎？”

“什么？６２３，你忽然間對我這么感興趣，你是誰？”

“６２３唄，還會是誰。如果你實在不想說就算了，ＯＫ！”

“６２３，算我今天心情好，不妨告訴你吧，我曾經(jīng)也是個天之驕子，在那年暑假，我遇見了心儀的他，想起來就好幸福，他也對我是那么的好。我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可在回家途中我被一個流氓糟蹋了。我痛不欲生，無心再上學(xué)念書，于是便出來打工。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可我從來沒給他寫過一封信，也不知道這次的心靈之約他有沒有感應(yīng)？也許他早就娶妻生子了。我好矛盾，不想去赴約，可又怕傷害了他，反正這幾天我真的很苦惱，該怎么辦呢？”

肖云心里悲慟萬分，從“星云”二字，他早已猜知她就是崔莉。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星云，不要猶豫，星星的約會不是每個人都能碰上的，你要全力以赴，要有信心。”說完他就下了線。

２００５年６月２３日早晨，肖云來到重慶朝天門碼頭，紅河號似乎也應(yīng)了他們之約，靜靜地停在那里，客人慢慢上船了。他也走在人群中，左右環(huán)顧，希望找到那魂牽夢縈的身影，可直到上了船也沒有看見他苦苦尋找的人。他屏著呼吸，慢慢來到“三個三”，那里已有了一個靚麗的身影。“星云！”他叫喊著一下子奔了過去。崔莉回過頭來，驚喜地大叫：“云哥！”他們緊緊地?fù)肀г谝黄稹４蘩蜞ㄆf：“６２３，早就該想起這是一個時間數(shù)學(xué)，６月２３日。你把我騙得好苦啊！”一會兒又說：“云哥，你會嫌棄我嗎？”

“莉，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星星的約會不是每個人都能碰上的。在我心中，你永遠(yuǎn)是當(dāng)初那個可愛的小饞鬼！”

汽笛拉響了，隨后船上放起了《星星的約會》：“嗨，就是你，幸運的女孩，一天一個微笑給我，獻出愛……”優(yōu)美的旋律隨著紅河號在長江蕩漾……

（責(zé)編：丁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