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里的天堂

體校畢業后，我辦了一個武館，收過一個７歲的孩子小斤。

小斤剛來時，瘦得像根豆芽菜，每頓飯吃的小貓一樣少。小斤的爸爸說：”老師呀，讓小斤來武館不是為了學藝，是為了鍛煉鍛煉身體。”小斤最小，性格有點孤僻，不愿和別人玩兒，我有時候領他到家里吃飯，他也不說一句話，只是緊緊地牽著我的手，不時沖我怯怯地笑笑。

兩個學期下來，小斤胖了，小臉兒有了一點紅暈，還學會了幾套完整的拳術。第三個學期剛開課，小斤的爸爸就來接小斤了：”老師呀，家里剛承包了果園，手頭兒實在有點緊，以后再說吧。”小斤躲在我身后，揪著我的衣服死活不肯走，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我說：”學費免了，再讓他跟一個學期吧，這孩子挺聰明的。”

一個學期結束，小斤要走了，小斤的父親千恩萬謝，小斤還是一聲不吭，但那雙小鹿一樣無助的大眼睛欲說還休戀戀不舍地看著我，看得我心里禁不住有點發酸……

兩年過去，我的武館學員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整天忙忙碌碌的，我早把小斤忘了。

６月的一個禮拜天，小斤突然來了。小斤長高了，已讀二年級，還像原先一樣不言不語。我高興地拉著小斤的手問這問那，小斤怯怯地答著，看見門口豎著一把劍，小斤的眼一亮，走過去把玩起來，神情充滿留戀。走時，小斤把一個小口袋遞給我：”老師，今天姐姐進城辦事，我就跟著來了，給你帶了幾個蟠桃，你嘗嘗吧。”我留他吃飯，他說姐姐在門口等他呢，我只好送他走了。

打開小口袋，里面有５個蟠桃。個兒不大，而且上面還有淺斑點，小孔洞，以及一道道的裂痕，像個發育不好的丑孩子。我沒吃，帶回家放到窗臺上，后來，蟠桃一天天干癟下去，我便順手扔了。

大約過了一個月，小斤來了一封信：”老師，忘了告訴你，我考了年級第二名，發了獎狀。對了，你吃了那幾個蟠桃嗎？那是我家果園唯一的一棵蟠桃樹，第一年掛的５個桃。媽媽說，王母娘娘辦蟠桃會時，不小心把一枚核掉在人間，長成現在的蟠桃樹。這是真正的仙桃，很甜，還能防病呢。從掛果的時候起，我差不多每天放學后都去看。后來，它一天天長大了，我心里甭提多高興了。噴農藥時，我用塑料紙把５個桃嚴嚴實實地包了起來，怕它被污染。我還給它們捉過好幾次蟲子呢。老師，甜不甜呀？“

手握信紙，我的心不禁顫顫地痛了一下，眼瞼慢慢地潮濕起來。我仿佛看見，桃樹下有風吹過，有雨打來，小斤呵護的目光那樣虔誠，小斤期待的身影那樣專注。我猛然覺得，那幾個蟠桃不正是孩子小小心靈由衷的牽念、寄托嗎？那些斑點、孔洞以及裂痕不正是孩子愛的原始排列、組合嗎？難道愛的表達一定是什么貴重的禮品？再貴重的禮品能和愛放在一起稱嗎？而我，卻把沉甸甸的一顆心隨便扔了……

感謝那幾個蟠桃，讓我懂得了最不能放棄的原來只有珍惜，最不能忽視的其實只有心靈。懂得了有一種圣潔的甜美和溫暖，通過幾個蟠桃，就可以穿越紅塵滾滾中無情的空間和有情的心靈，直接抵達愛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