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的快樂不僅僅是那份擁有,還有擁有后的那份辛勤“透視”和嚴肅的義務。今人收藏前人,后人又將今人收藏,那便是時代的慣性,也是普遍規律。倘若我們收藏古人,又能將后人指導,那真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唐,王勃《滕王閣序》)。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筆者為何引用唐人陳子昂《登幽州臺歌》呢?那是筆者見一市民家用一只筆筒懸掛于菜櫥邊作筷筒,驚訝萬分,心中情不自禁地涌起膾炙人口、鏗鏘韻律的詩句,以表壓抑感的宣泄。后來筆者買下了,經“透視”思考而得:“毛筆無家終因瘦,筷子有油居筆筒”(見圖1)。此筆筒高16.5厘米,口徑12.5厘米,截一段老竹雕竹紋二十五根,每根雕竹節4—5個,排行一周,錯落有
序,精雕細琢。竹面微紅,此為年份所至,大約制作在清代中晚期,為舊時文士高雅的文化用品。口沿上穿一孔,顯系后人所為,便于懸掛作筷筒而已。誰能曉得筆筒的身世與遭遇,誰來評估筆筒的文化與價值?往日寵幸它的主人已經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永遠不復再現。只有它帶著創傷與惆悵,屈就于流油的筷子。那房主(男,中年人,一家公司任職)又拿出一高14.5厘米、口徑7厘米的筆筒(圖2)賣給我講:“這個曾被我老婆丟出門外,是我回家時又撿回的。”筆者的心很沉重,如此精美的藝術品,竟遭拋棄,可想在沒有藝術細胞的人心里,焚琴煮鶴平常事。“窮可醫,俗不可治”。蘇東坡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使人瘦,無竹使人俗”。此筆筒刻款:“丁亥九秋仿,白云外史筆情,略參南沙,相國畫法廷康,寫于西城之種竹草堂。”畫面一儒者坐依樹下,即屬古時四愛圖之一:陶淵明愛菊。他手舉菊花,神情專注,細細觀賞,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線條刻畫奔放灑脫,捕捉人物表隋準確傳神,為不可多得的珍品。

“淪落臺階藍采和,有緣重見曹國舅”(見圖3右),長115厘米,寬25厘米。古時常常將藍采和以女仙的形象塑造,其實八仙中女仙只有何仙姑。藍采和的法器是提籃。此木雕原來為房梁上的支撐(俗稱牛腿),為筆者所收,純屬偶然。筆者在收集古錢幣時見到一農戶門口有一段木雕,農人告訴我是因為雨天屋檐下有水,給孩子進出踏腳用的。我提起一看,雕有人物,說要買,農民很爽快,便以30元買下了。不料,農民的鄰居從家里抱出一只相似的“牛腿”也要賣給我(見圖3左)。這就是“淪落臺階藍采和,有緣重見曹國舅”。此木雕沒有經過水泡,表面的髹漆依然完好。曹國舅的法器是拍板。農民告訴我,老房子拆掉兩年了,如果早兩年來有很多。是啊,好事都能早兩年、早兩月、早兩天遇到該多好1采集江西廣豐水南。木雕年代:清晚期。木質:樟木,高浮雕加鏤空。此兩圖為八仙中的兩位,現已編入筆者著《木雕與圖案》人物卷書上。
“莫衷一是紛紜起,一語破的中狀元(見圖4)”長38厘米,寬16.5厘米,年代:清早期,為香案飾板之一。木質:樟木。工藝:深浮雕。去年春,一個星期六中午,杭州收藏品市場門口簇擁著一個口槍舌戰的場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沒錯,指指點點,磕頭碰腦,哄的一笑,誰也不服誰。有人講:“這塊木雕我們二樓三樓研究了半個月了”,一個說:“是我買回去又退掉的,我老婆說不知啥意思。”持有者講:“我剛買下來,花了一百元。”筆者終于明白了,原來為一幅木雕圖案。

筆者接過木雕一看,很遺憾,這木雕面上原來的髹漆貼金都被今人洗去,木質纖維受到極大的破壞。世人只知圖個干凈。那木雕丟進“化學品”的大池里浸泡,所謂的褪漆脫金,可是殘留大量的化學成份,將來安裝在居室里不知帶來什么樣的“麻煩”。其實古人的漆,今天看來是很“環保”的產品。因為,漆分生熟兩種,生漆直接從樹上提取,然后與桐子油相伴三四天便可使用。熟漆則須經處理(大多是煎熬法)。
我說:“這容易,能解開。”“呵……你能解開,送給你。”持有者講。“真的嗎?”我肯定一下。“當然,解不開呢?”我說:“你買來多少錢由我付。”于是,筆者當著眾人說:“圖中雙龍吐云,云與運諧音,即運,走紅運,成功之意。一喜鵲翹首,巧逢雙龍降云,喻降運。左邊一面旗倒著,旗倒與福倒,同解意不同,即期到。一旗桿上升起一只元寶,元與狀元的元同字音,即狀元。而旗桿正好穿在元寶中間,形成一個‘中’字,寓‘中狀元’。旗桿下面是平臺,用磚砌成,象征穩固堅實。整個圖案的寓意是:喜逢雙龍降運,期到穩中狀元。”持有者還有些不明白,筆者再講了一遍。眾人與持有者無話可說。這木雕在眾目睽睽之下,由持有者雙手捧著送到筆者的手上,誠懇地說:“老師,謝謝,我學了一招。”筆者當仁不讓,不過,也送給對方一尊木雕土地神像。現都已收錄筆者著《木雕與圖案》動物花卉卷與造像卷兩冊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