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報

方曉大學畢業后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知現在時興替人讀報的行當。于是，他在小報上登了則廣告，沒想到來找他的主顧還真不少。

方曉一天里要去好幾戶人家里去讀報，他的收費標準是：讀晚報一個版面10塊錢。每天讀報，錢雖然不少，但口干舌燥，挺累的。

這一天，他又接到一個電話。那人要他每天只讀當天晚報第一版的新聞，給的卻是雙倍的價錢。方曉趕緊接了活，他發現主人是個40歲的單身男子，嗓音沙啞，而且，這家主兒和別的客戶不同，別人都非常專心地聽他讀報，可他好像并不在意方曉在讀什么，有時，他去別的屋里做事，既不要方曉停下，也不要他重復。

方曉很喜歡這樣的主兒，讀報輕松呀。可方曉還是搞不明白，他既然不聽，還要花錢請他讀報干嗎?

那天，方曉剛剛開讀，主人就接了一個電話，下樓不知辦什么事去了。方曉從窗戶里看到，他在樓對面和人說著什么。這下可好，方曉干脆閉了嘴，喝口水，閉目養神，不知不覺竟睡著了。等他醒來，看見主人已經回來干家務了。見方曉醒了，他問：“累了吧，不礙事的，讀完了沒有?”

方曉揉著眼睛不好意思地說：“讀完了?！敝魅笋R上把20元錢遞給了他。

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呀?方曉走后，各種各樣的猜測卻整天在腦子里轉悠。該不會有什么企圖吧?方曉決定不去這家讀報了。

可第二天下午，方曉又接到那人的電話，他問方曉為什么沒去他家讀報，不會是因為給的錢少吧?聽到這個理由，方曉急忙否定。那人說：“既然你不嫌錢少，那今天請一定來?！?/p>

方曉忍不住問：“您就那么需要別人來讀報嗎?”

“是的，非常需要。”

方曉多了個心眼，為了防萬一，他去地攤上買了一把小刀，準備防身用。但那個人并沒有什么異常，錢還是一分不少地付了。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天，方曉讀完報，男人對他說：“謝謝你了小伙子，我的嗓子已經恢復了，從明天起你可以不用來了?！狈綍圆唤獾貑枺骸澳愕纳ひ艋謴秃臀易x報有什么關系嗎?”

男人目光凝重起來：“以前都是由我來讀報的，最近我的嗓子啞了，才麻煩了您這么些天。”

方曉更糊涂了，“你給誰讀報呀?”

男人的眼睛有些紅，他指了一下方曉頭頂上方說：“給她讀?！狈綍钥吹?，那里掛著一張老太太的像片。

男人說這是他的母親，她雙目失明，在病床上躺了兩年，他也守了她兩年。母親眼睛瞎了，但她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她這個兒子就每天給她讀報紙，整整讀了兩年。娘臨終的時候拉著他的手，說有一件事瞞了他一輩子，她不是他的親娘，他是一個棄兒，是她在馬路邊上揀來的。

聽了娘的話，他把娘的手握得更緊了，因為在他的心里也埋藏著一個秘密，那就是他這個兒子也不是她揀到的那個兒子，她的兒子幾年前在一次抗洪搶險中犧牲了。他是她兒子的戰友，他是在她兒子該復員的那一年，主動請求來到老人身邊做她兒子的……

他記得娘最后的一句話說，她好想聽兒子每天給她讀報啊，可惜以后聽不到了。他流著淚向娘保證，只要他活著，就永遠給她讀下去。娘聽了以后，帶著笑容離開了人間……

“娘雖然走了，可我堅持天天給她老人家讀報，我相信她在九泉之下是能聽到的。只是這段日子我嗓子有病，才麻煩你的?！?/p>

方曉仰望著老奶奶的遺容，愣了很久很久。在這之后的一個月，每天晚上，他都要上門為這位逝去的老奶奶免費地、充滿感情地讀完當天的晚報。再后來，在方曉的住處也多出了一個老太太，那是他把母親從鄉下接到了自己的身邊。

（責編/章慧敏題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