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造星運動的背后
2005年11月8日我在《新京報》上發表《非主流相聲的劇場化生存》時,可能是國內主流平面媒體第一次正式地向大眾推介郭德綱,而在此之前評論與介紹他的文字寥寥無幾。
此后《新京報》連續刊登了十多篇有關相聲的評論文章,焦點大都集中在相聲重回劇場以及郭德綱和他的德云社身上,也掀起了主流媒體關于相聲大討論的初潮。
我和北京相聲大賽媒體團當時去天橋樂茶園與郭德綱和郭迷們交流時,大家對如何推廣他的相聲還很悲觀,但只用兩個月的時間,郭德綱就迅速躥紅,這其中當然與他多年的積累和個人魅力有著相當大的關系,但不可忽視的是媒體以一傳萬的力量。
媒體在其中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但同時我也看到媒體的浮躁,比如有許多媒體記者其實并未身臨現場,寫出來的文章大部分都是東抄西抄,而且所羅列的一些現象和數據也越來越夸大。與媒體鋪天蓋地的宣傳和熱炒相比,真正獨立冷靜的評論、高水準的深入分析并不多,也許是懂相聲的人已經太少了。停留在這種“造星”運動層面的媒體宣傳,于相聲的整體發展而言并沒有實質性的意義,相反可能會透支觀眾的熱情。
我們看到過太多紅極一時的明星轉為默默無聞,也看到許多人在出名之后的變化,當然不希望郭德綱在這種爆炒面前迷失或重蹈前人的覆轍,更不希望相聲被炒作成一種時尚符號,三五個月之后便被遺棄。
評論:深人才有深度
這一輪相聲熱潮當中,大部分媒體都是一種人云亦云的腔調,缺少獨立的判斷和鑒賞能力。而一些相聲論壇上的發言則真誠與犀利得多,比如對一些內容與表演的探討,對表演者不同風格與傳承的比較等等,大部分媒體在這方面卻顯得準備不足,只是忙于一聲高過一聲地宣傳一個現象。
事實上,除了郭德綱,德云社其他一些相聲演員也有獨特的魅力,比如有個叫何云金的,我非常喜歡他,他身上有郭德綱都無法比擬的喜劇表演天分,面部肌肉的運用能力非常強,形體也很棒,假以時日打磨,他或許會是卓別林式的演員,但媒體鮮有人提及。還有天津的一些相聲團體當中也有許多不錯的演員和獨特的段子。
對于存在的一些問題,媒體和評論界也沒有深入地探討。郭德綱的系列相聲當中還存在不少的創作缺憾,比如結構較為松散,不少內容在不同的段子當中反復出現,一些唱的部分與說的部分融合不夠緊密等等。這些技術性的問題,其實廣泛探討會更有利于相聲的進步,但是很少有人關注。在這樣的評論環境下,觀眾和表演者都很難上層次。
郭德綱:不能承受之重
現在有人把整個相聲界的希望都寄托在郭德綱身上,我不反對這種寄托,但并不相信這種寄托能夠實現。道理很簡單,“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才是春”,偌大一個相聲界,一個人再紅,也不可能滿足眾多群體的要求。聽說現在已經有人愿意出一兩萬元請郭德綱講25分鐘,但就算他一天講24小時,又有多少人能聽到呢?相聲是現場和普通大眾的藝術,需要很多很多人像他和德云社的伙伴一樣,日復一日、寒來暑往地堅持在劇場當中與觀眾共同相處,那樣的供給與需求才不至于失衡,才不至于因為需求遠過于供給而導致票價奇高或一票難求,如果長期那樣相聲又會慢慢地脫離大眾和缺乏給養。
從藝術生產的規律來看,要有足夠多的生物種群出現才能導致基因的突變和進化,花紅一枝,終究難逃其衰。所以相聲的春天其實遠沒有到來,從整體的創作到表演的水平、參與者的用功程度和大眾的熟悉程度,都不盡如人意。最近央視春晚相聲大腕們集體下課,更說明這條羊腸小道已經走不下去了。所以,如果沒有一百個、一千個小郭德綱出現,沒有新人替代舊人和超越舊人,相聲早晚還是一個死。
相聲:仍需要救亡圖存
近日聞聽相聲界的當家人準備為相聲蓋一所博物館,心里有些說不出的矛盾。一種從撂地攤開始起家的藝術形式,能夠登堂入室地進入博物館,當然是業界的幸事。
然而如果相聲從此就真的進入了博物館,而不再與人們生活在一起,就真是更大的悲哀了。其實所有的藝術,都應當是鮮活的,那才是有生命力的表現。如果不能與時代共呼吸共存在,而只能在博物館里供人瞻仰與緬懷,這種藝術可能精神和歷史猶在,但現實的生命卻已經終結了。
相聲走到今天其實已經到了救亡圖存的時候了,要救它不是做成標本泡在福爾馬林液里,而是有更多的人說相聲,更多的人聽相聲,有更多這樣的場所和這樣的機會。所以與其蓋相聲博物館,不如蓋一百個相聲茶園,讓老百姓能夠聽得起、聽得到,讓一般的相聲藝人都能有一個表現的平臺,同時不至于太為生計犯愁。正如現在許多世界遺產保護項目都要求必須保持一種“活著”的狀態,不能是一座空城或是一個標本,所以真要保護相聲,就必須在“活”這上面想辦法,而不是一味地掛匾立牌坊。
(于秀娟摘自2006年1月26日《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