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世紀80年代起,周宏灝教授率先圍繞藥物反應種族差異、個體差異及其遺傳機制進行了系統、深入的研究。1985年至1991年,他在美國范得比爾特(Vanderbilt)大學以藥物代謝動力學、藥物效應動力學模型和方法科學地證實了藥物反應的種族差異,進而從藥物代謝酶和受體基因多態性深入闡明了藥物反應種族差異的遺傳本質和分子機制,在國際同行中引起了強烈反響。他的研究論文因此而獲得了美國Henry Christian獎,被譽為開創性的里程碑工作。1991年回國后,他繼續深化這一研究,連續獲得兩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和三項美國醫學基金項目,創建了我國迄今唯一的遺傳藥理學研究所,編寫了3部中、英文《遺傳藥理學》著作與教材,在國內首次為研究生開設了遺傳藥理學課程,成為我國遺傳藥理學的開拓者和學科帶頭人。2005年,周宏灝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
做一名對祖國有用的人
20世紀30年代,長沙妙高峰一帶有一所著名學校——華中高級藝術學校,學校的校長周磊村就是周宏灝的父親。這所學校為我國培養了一大批藝術人才。周磊村一生為人正直,堅持真理,敢于講真話,辦實事,在社會上贏得了很好的口碑。
抗日戰爭時期,日軍攻打長沙,周磊村帶領教職員工和學生將華中高級藝術學校遷至湘潭。幾經周折和磨難,周磊村始終堅持把學校辦下來。就在這樣一個動蕩的年代,周家的第四個孩子出生了,因排行第四,乳名四毛,取名宏灝,希望他立志成才,造就一番宏偉事業。
在父親剛正不阿的性格和勤奮、執著的信念熏陶下,周宏灝自小就養成了一種自主、獨立、大膽探索的性格,小學、中學、大學,他都順利地走了過來。憑借他的天資(周宏灝自詡為“小聰明”),曾經演繹過許多“出奇制勝”的故事。一次初中物理考試,老師出的題目全部是要運用課堂上學到的知識解釋一些自然現象,全班同學只有周宏灝一人及格并且得了98分的高分,老師還在試卷上特別寫上3個“好”字。
1962年,周宏灝從武漢醫學院醫療系畢業,分配到廣州軍區的一所空軍醫院,在那里一干就是7年。“文革”期間,周宏灝憑著他一副好嗓子,擔任了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隊長。就這樣,周宏灝上班的時候為患者看病,下了班組織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到學校、工廠和農村宣傳演出。1969年,周宏灝復員來到長沙一家工廠,當上了一名保健醫生。很快,他的醫術在當地家喻戶曉,工廠還特地修建了一棟兩層新樓,改善了他的工作條件。
在那個誰都不讀書的年代,周宏灝堅信讀書能充實自己的業務水平,認定英語這門國際語言遲早一天會派上用場。“我要學英語!我要為日后的發展做好儲備!”這個堅定的信念時時撞擊他心底。于是他上圖書館借了大量的英文醫療文獻,翻著英漢詞典,艱難地一字一句地翻譯、閱讀。因為他大學期間學的是俄語,只在初中時學了一點英語,幾乎空白,便決定自學。他找到當時政工組的一名負責人,要求批準他收聽“美國之音”學英語,此人一聽大吃一驚,因為在當時收聽“美國之音”是不允許的,是要被扣上“反革命”、“通敵”之類帽子的。周宏灝向負責人說明了他只是學“英語900句”,不涉及政治,保證絕不擴散其中的內容,哪怕是生活內容。憑著對周宏灝為人的了解,負責人稱“這是一個學習英語的好辦法”,巧妙地默許了他的要求。
從此,廣播就是他的老師,周宏灝每天定時打開收音機,未曾停止過一天學習。他的英文水平也快速提高。
搞一項獨創的臨床藥理研究
在國際上,臨床藥理學始于20世紀60年代初,而我國正式起步是在1978年,幾乎比國際上晚了20年。1982年,國家衛生部在湖南醫學院設立了第一個國家臨床藥理培訓中心,周宏灝在這個中心工作,并組織了全國臨床藥理培訓班,參加了由Roche公司開展的臨床試驗。周宏灝對這門新興學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認定,機遇來了,他要牢牢把握!
1983年,周宏灝在香港大學進修臨床藥理學,開始了遺傳藥理學的研究。他發現同樣癥狀的高血壓患者,英國人用藥的劑量要比中國人大得多。其中一種叫心得安的藥,英國人的劑量是中國人的2~8倍。對這樣的情況,當時傳統的解釋是“中國人的體重比英國人輕”,很多教科書上的說法也大同小異。周宏灝產生了懷疑:體重的差距不可能有2~8倍啊!于是,他大膽提出了種族用藥差異的假說。
1984年,他帶著國際臨床藥理獎學金、科研課題在美國的臨床藥理中心——范得比爾特大學開展藥物反應種族差異的研究。在這里,他開始一個人做,后來組織了一個研究小組,帶著1名護士、3名博士后和2名技術員。那些日子里,沒有周末,沒有節假日,只有晝夜奮斗,潛心研究!
兩年后,他證實了藥物反應的種族差異,進而深入闡明了藥物反應種族差異的遺傳本質和分子機制。
這一研究當時被專家和同行認為是一項引起轟動的研究。1989年,年屆半百的周宏灝坐上了范德比爾特大學的“金椅子”,成為至今唯一獲此殊榮的中國科學家。
時任湖南醫科大學校長的羅嘉典來到周宏灝在美國的住所,看到事業正興的周宏灝,惜才的羅校長幾次想勸他回國,可話到嘴邊口難開。在范德比爾特大學的遺傳藥理學實驗室,周宏灝有豐厚的收入和很好的科研條件,而這些在國內都還無法實現,羅校長只得一個勁地吸悶煙,周宏灝深深地被這位校長的誠心和執著感動了。
1989年,國內一場政治風波。美國電臺不停地夸大報道。一天放學的時候,周宏灝去接兒子回家,兒子鄭重地問周宏灝,“爸爸,今天布什宣布要保護中國人,中國人怎么啦?難道變成難民了?要受他們的保護?我不做難民,我要回去!”周宏灝眼淚奪眶而出。
第二年,他放棄了在美國工作和生活的優越條件,謝絕了周圍同事和美國校方多方勸阻和挽留,毅然帶著在范德比爾特大學取得的科研成果舉家回到了祖國。羅嘉典校長驚喜萬分,他沒料到周宏灝會如此快地做出決定,以致學校來不及為他們準備住處,只得將他們安排在學校招待所里住下。當時兒子周淦在美國已是高一年級學生了,由于語言障礙,回國后只得從初二開始學習。有人不解他的這一舉動,周宏灝說,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他眷戀著祖國與家鄉。他希望能夠在國內建一所有世界先進水平的藥理研究機構,把祖國的臨床遺傳藥理學推向世界先進水平!
回國后的周宏灝繼續深入開展遺傳藥理學的研究,并將該研究從種族推向個體領域。為了完成這項研究,他帶領學生乘坐當地政府提供的舊吉普車,沿著懸崖峭壁在盤山公路上顛簸,在苗、侗、土家族等人聚居的寨子里,向群眾解釋試驗過程和意義,讓村民們自愿服下經醫學倫理委員會批準的不影響身體健康的藥物,采集他們的血樣、尿樣,然后用現代技術進行分析研究。他和他的學生先后在國內各地采集了4000多人的樣品。縝密的調查研究后,周宏灝得出重要結論:不僅世界各種族用藥后的反應有差異,中國各個民族之間的藥物代謝也不同,個體之間也因基因的不同而不同。
周宏灝的這一發現把人類科學用藥提高到了全新階段,為根據個人基因特點“因人用藥,量體裁衣”提供了全新的依據。這項成果被《科學時報》列為1994年“我國醫學科技占世界之首9項成果”之一,也被國際同行譽為“遺傳藥理學里程碑式的”研究。
周宏灝在理論和臨床中取得的每一個進展,國際上都給予了高度的關注。2005年10月,亞洲時代周刊專題報道了他和他的研究所的工作。周宏灝持之以恒地探索著,在他的帶領下,中南大學臨床藥理研究所不僅成為全國在這一領域的“領頭羊”,也成為亞洲最具權威的研究中心。
建一個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金三角”
2004年,我國首家根據基因型用藥的“湖南省個體化藥物治療咨詢中心”在中南大學湘雅三醫院成立,在我國率先啟動了基因導向個性化藥物治療。這種為病人找出突變基因,然后交由醫生根據患者的基因型實行“量體裁衣”式用藥,能有效地幫助醫生調整用藥劑量,避免不良反應或無效用藥,盡可能合理用藥。湖南、廣東、江西等地有一千多名高血壓患者慕名而來,接受了基因檢測。
2005年,周宏灝開發了國際上首張個體化用藥基因芯片,它可以直接檢測藥物代謝酶和受體的基因變異。只要在用藥之前找到這些有意義的基因變異,就可以根據檢測的結果來調整用藥劑量,或者來選擇所用藥物。這一產品已經得到了當地政府和企業的資金投入,計劃投資3000萬元的湖南宏灝生物醫藥公司進入了產業化前期階段。有專家預言,將個體化用藥基因芯片投入生產,經若干年努力,能夠產生數十億計的效益。
臨床藥理研究所、湖南宏灝生物醫藥公司和湖南省個體化藥物治療咨詢中心被周宏灝稱為“金三角”。研究所是核心,是主體,是學術創新研究成果的搖籃;芯片生產基地是完成和實現科研技術轉化的一個平臺;咨詢中心則是將理論研究應用于臨床、直接造福病人的一個陣地;它們組成一個“金三角”來實現研究、生產、應用一體化。對此,周宏灝憧憬著,“目前基因芯片還只應用于高血壓病,今后其應用將擴大到精神疾病、癌癥等更多病種。采用基因導向性個性化治療能減少人們對藥物的不良反應,同時個性化用藥不僅能減少病人的花費,還能取得更好的療效。”
2006年6月,一個由4個國際協會共同組織的第十五屆藥理大會長沙衛星會議暨泛太平洋沿岸地區臨床遺傳藥理學會年會將在長沙舉辦,周宏灝擔任組委會主席。現在已有100多名國外專家學者報名參加,周宏灝正帶領他的學生和工作人員積極籌備。屆時,中國遺傳藥理學的最新發展和進步將從這里走向世界。
周宏灝的目標就是要把中國遺傳藥理學推向世界。現在,他不僅成為國內著名的臨床藥理學權威,而且成為國際臨床藥理獎學金的6名評委之一,《英國臨床藥理學雜志》首位中國籍編委。去年,美國中華醫學基金會(CMB)主席施瓦茨博士來周宏灝的實驗室考察后決定,CMB將把這里建成亞洲遺傳藥理研究中心。
帶一群既懂做人又會做事的弟子
“作為初入科學殿堂的青年,要使自己瞄準一個目標,長時間地、始終不渝地去探索科學奧秘。要懂得對學問的追求不能急功近利,尤其不能為評比、鑒定、提級、晉升而強迫自己搞一些所謂‘短、平、快’的研究。而要實實在在地、盡心盡力地去為自己的科學目標奮斗。即使這個過程會很長,而且命題可能會隨著科學發展要不斷修正,甚至一開始不被人理解和接受,但追求的目標不能改變,只有堅持下去,最終是會大有作為的。” 周宏灝的研究生,在入學時都會收到他的這樣一段寄語。幾十年來,周宏灝這樣勉勵自己,也這樣勉勵自己的學生。
在周宏灝的科研項目中,他始終堅持找準一個方向,并朝著這個方向一直往前走。他從不跟風、趕時髦。他說,盲目跟風,趕潮流,或追求“短、平、快”的研究,就不是一個延續的科研,不是一個深入的科研,更不是一個系統的科研,也就不會有大的發現和大的作為。
回國耕耘10余載,周宏灝桃李滿天下,他教過的本科生和帶過的研究生已遍布世界各地,尤其在美國。他的研究生,有的去國外學習和工作,有的被國外一些大學直接聘請為教授。自1996年開始,他的4名學生在他的推薦下,先后獲得國際Merck臨床藥理獎學金。這個獎每年全世界有數十甚至上百的學者申請,但每年只能有4人可以獲得,足見其“含金量”。提起這些學生,周宏灝臉上洋溢著欣慰的笑容,無不引以為榮。
周宏灝的學生英語個個都講得很流利,這得益于他本人的英語水平和他對學生的嚴格要求和強化訓練,長期以來,他堅持用英語為學生授課。
周宏灝已培養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110名。現在,他還堅持給醫學院的本科生講課,章節雖然相同,但內容和授課方式每一次都有更新。他精心制作幻燈片,反復修改講稿。他說,給學生上課是教師最神圣的一件事。他非常提倡資深教授要直接面對學生,給學生講課。因此,再忙他也要堅持,從不馬虎。
作為導師,周宏灝更注重人才的培養。他常講,“我們培養研究生,是要培養一個懂得做人、做事、做科學的人,決不是培養一個課題、一篇論文。”他要求研究生每周寫周報,學生在每個周末將自己所讀文獻、體會、實驗報告、疑難甚至一些私事用統一格式電郵給他,他利用周末對這些文稿逐一瀏覽,在下周一或周二的公示欄里公布學生的分數。有學生說,別看周老師坐在辦公室,可對每個學生的學習和工作甚至性格都了如指掌。因此,學生絲毫不敢懈怠。
周宏灝這種嚴謹治學的精神,吸引了國內外許多有志青年慕名而來。2001年年初,埃及大學的阿卜杜博士來到遺傳藥理學研究室博士后流動站,成為中南大學的首名外籍博士后。
一位女生剛入校,母親就患上了重病,急得在宿舍哭。周宏灝得知后,打電話給這位學生,安慰她別著急,然后想辦法幫她解決了母親入院的部分費用。一名學生在國外讀書,其父親去世,周宏灝派專人專車前往學生家鄉慰問。一名學生入學時曾經有些自卑,周宏灝鼓勵他要自信,勇往直前,使這位學生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學習狀態。學生們說,跟著周老師,能學到很多東西。在湘雅園的BBS上,他被學生們評為最關心學生的導師。
譜一曲豐富的生活樂章
周宏灝有一個幸福的家。妻子曾是一名數學教師,為了支持丈夫搞科研,承擔了所有的家務。1985年,她隨丈夫去美國,專心做了“全職太太”,照顧他的生活起居。1991年回國,沒有住房,全家在學校招待所住了3個月,又是這位“賢內助”細心地給予他們生活上無微不至的照顧。
周宏灝有一雙兒女,兒子周淦在美國實驗室進修一年之后,如今已回國成為父親科研隊伍中的一員。女兒在國內一家公司工作。
現年66歲的周宏灝神采奕奕,面色紅潤,精神矍鑠。他喜歡和年輕人一起工作,愛干年輕人愛干的事。去年圣誕節前夕,他參加一個學生晚會,和學生一起跳兔子舞,還當起了火車頭,當同學們齊聲喊出“數風流人物,還看灝哥”時,他興奮得簡直就像個小孩。
周宏灝自18歲起堅持每天早晨起床后冷水浴,不論寒暑從不間斷。每天下班后,他都要游泳一個多小時,每次都是不間斷地游上一二千米。即便出差,他都不忘帶上游泳包。蘇伊士運河和地中海,美、日、韓等國的海域都曾留下他矯健的身影。
周宏灝的嗓音條件不錯,他唱歌時的神態、氣勢與一些歌唱家相比也毫不遜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敖包相會》、《贊歌》等經典民歌都是他的拿手曲目。他說,游泳和唱歌這兩個愛好都有益于身心健康。正是這種經年不輟的鍛煉保證了他有健康的體魄和愉快的心情開展工作。我們衷心祝福他在事業上有更多的創新和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