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歸
汗涔涔的夕陽浴血于渾莽藕田
倒影暮歸的挖藕人、水鳥
天空怎么也直不起腰來
彎脊背上的土星星是漸顯的鹽跡
咸味的風(fēng)中,鐵鍬刃上閃著夕光
仿佛土吉它弦上彈出的低音
風(fēng)把草帽吹入夜色
歸來的藕、鐵鍬以及粗布衣上的黑泥
將在濕漉漉的夢里繼續(xù)它們之間沉默的交談
■風(fēng)吹過藕鄉(xiāng)的大地
風(fēng)和挖藕的人一樣低,匍匐,弓著脊背
在藕鄉(xiāng)的天空下,世界慢下來
這些泥一樣黑小的挖藕人
我?guī)缀蹩床坏剿麄兊呐矂?/p>
就像我不能相信,一個藕苫
怎樣就鋪滿了大地
更不能相信,轉(zhuǎn)瞬之間他們把大地摳了個遍
這深埋的藕苫,遍地的泥漿
使我想起了生殖,想起女媧造人
而在這里,是挖藕人自己挖出自己
又狠狠地把自己摔碎在大地上
啊,泥漿,天空下到處是泥漿
就連風(fēng),也仿佛是滯重的泥漿
抽在每個粗糙的臉龐
■“我一直就在這里!”
“我一直就在這里!我一直就在這里!”
一支深埋的藕苫之筆寫下奧秘的文字
像黑暗中的盲文,挖藕的人
只能用摳去觸撫這大地的神跡
“噢,我一直就在這里!我一直就在這里!”
深埋的蓮藕攥著我咯吧亂響的骨頭
把大地攥出血來,把漆黑之夜
攥出點點星光,攥出點點鹽跡
“我一直就在這里!我一直就在這里!”
我的洞簫低沉,青蛙嗚咽
我的燈盞灼燙,土地焦黑,荷葉捧住淚水
“我一直就在這里!我一直就在這里!”
■暴雨之后
暴雨洗亮的蓑衣比烏云更黑
一只亮飛的白鷺
緩解著烏云和大地之重
一把把銀白的化肥從藕家手中撒出
粗笨的弧線此刻顯得比摳輕快許多
仿佛如金的沉默傾吐,變成銀,說給泥
又仿佛鹽,回到嶄新的土地
這是藕鄉(xiāng)的五月,綠油油的新荷捧著晶瑩雨水
顫抖,感動,感恩,讓深埋的藕苫
一個箭步躍到日子的前頭
哦,一切在悄悄孕育
一切,在一場暴雨之后變幻著色彩
一切回憶,一切向往憧憬,要細細體味
和吹在土地一樣深邃的臉上的習(xí)習(xí)荷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