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廣西名窯藤縣中和窯湮沒之謎

陶瓷是中華民族重要的文化遺產，英文China的原意就是陶瓷。陶瓷是中國勞動人民的智慧和土與火的結晶，可以給人許多啟迪、遐想、愉悅和知識。

廣西陶瓷器生產具有悠久的歷史，歷史上宋代是廣西陶瓷生產的鼎盛時期。廣西宋瓷可分為青瓷和青白瓷系統。以桂北永?？h窯田嶺窯為代表的印花青瓷，屬于耀州窯青瓷系統。青白瓷以桂東南的藤縣中和窯、容縣城關窯為代表。藤縣中和窯瓷器可與同期景德鎮瓷器媲美，被列入《廣西博物館藏古陶瓷精粹》一書。

現在來到藤縣宋代中和窯址，可見廢棄的瓷器遺址分布密集，范圍長達2公里，幾乎把當今的中和街包圍。遍野的殘瓷片滿山堆積，有的成為農民建房的材料。中和窯現存的斜坡龍窯有13條仍未挖掘，成了13個小山頭。遙想千年以前，緊靠古代交通要道北流河邊的中和一定是窯爐林立，煙火不斷，一派“晝則白煙蔽日，夜則紅光沖天”，人聲鼎沸，舟楫往來，商賈云集的繁榮壯麗景觀。然則，如此大規模、產品可與同期景德鎮瓷器媲美的瓷窯是何故湮沒的?數百年來，一直困擾著古瓷研究學者。

中和窯青白釉嬰戲紋印花盞

中和窯湮沒之謎，自然首先從藤縣的中和窯是如何崛起和發展來著手研究。

宋代建國初期十分重視海外貿易。據考古資料記載，在亞洲地區不少國家的古城廢墟和沿海地帶，陸續發現了我國宋代的許多瓷器及碎片，足見當時瓷器貿易的興盛。北宋開皇四年(971年)在廣州設立了對外貿易的管理機構——市舶司，之后在明州(今浙江寧波)、杭州、泉州也相繼設立。全國各地名窯紛紛將產品運往廣州，銷售海外。而瓷器商人為了降低商品成本，謀求差額利潤，在出口港附近尋求貨源，于是江河沿岸水運便利的瓷窯應運而生。

藤縣是廣西開發較早，經濟、文化較發達的地區之一。藤縣在秦統一嶺南置桂林、南海、象州三郡時，屬南海郡；漢武帝平南越，置九郡時，屬蒼梧郡；隋置藤州，唐宋屬藤州鐔津縣。公元633年(唐太宗貞觀七年)，廣西的第一個進士李堯臣是藤縣人；北宋被仁宗皇帝賜號“明教大師”，做過靈隱寺主持的高僧契嵩(1007—1072)是鐔津縣人，著有十九卷的《鐔津文集》；廣西兩個“三元及第”狀元之一、宋代的馮京(1021—1094)也是藤州鐔津人。

中和窯青白釉摩羯紋印花模和中和窯青白釉摩羯紋印花盞

藤縣是古代嶺南水路交通的要沖，地處廣西東部的西江流域，處于珠江主干流潯江與支流北流河的交匯處。北可通過梧州的桂江、漓江，從靈渠過湘江到長江、漢水水系；南可通過北流河，走陸路過南流河到南海。水路曾有赤水、楒洲、金雞、雙競、竇家司等眾多驛站，是宋代以前中原通往交趾和東南亞的必經之路，商旅貿易、官民往來極為頻繁。這條水路被史學家稱之為“水上絲綢之路”。宋代著名文學家、大詞人蘇東坡被貶海南島，曾兩次經北流河寓于藤縣。

唐宋時期，隨著南方社會經濟的發展和繁榮，廣州成為全國對外貿易的最大港口，國內各地的許多外銷貨物經漢水、長江水系，過靈渠古運河進入珠江的交通線上。優越的交通條件和自然條件，促進了藤縣中和窯的崛起和發展。當地瓷土豐富，林木茂密，原料、燃料可以就地取材。北流河下游西江左岸的雅窯村晚唐五代窯址，說明這里有著悠久的燒制陶瓷的傳統，為中和窯的發展提供了技術條件。

發現藤縣中和窯的歷史可追溯到1963年。該年冬，廣西文物管理委員會和梧州地區文物考古訓練班，在藤縣潭東鎮中和村潯江支流北流河東岸，發現了一處燒造青白瓷的古代窯址。1964年9、10月間，專家們進行了復查和試掘。1975年秋冬，中山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師生，對窯址又進行了一次試掘。兩次試掘清理廢窯爐兩座，采集各種瓷器1000余件。1981年和1986年，故宮博物院先后兩次派古瓷專家到中和考察。中和窯址現屬自治區級文物保護單位。

藤縣中和窯出土瓷器以影青釉為主，白釉為次，有各式碗盞、杯、盒、缽、壺、罐、瓶、燈、爐、孟、熏爐、魂瓶、枕、腰鼓、花模具等?；y有折枝、纏花卉、纏枝卷葉、海水游魚、海水戲嬰、飛禽等。胎質細膩潔白、薄而堅硬，叩之有金屬聲；釉勻瑩潤，半透明，白中泛青。

藤縣中和窯在地方志中不見記載，但考古學家在調查、試掘過程中發現了一件對窯址燒造年代的斷定有重要意義的實物——“嘉熙二年”款印花模具。同時，采集出土的標本在器形、裝飾藝術及燒制技術方面都帶有明顯的時代特征：中和瓷器的器形都是唐、宋時期流行的典型器物；紋飾風格在陜西耀州窯、河北曲陽定窯的北宋產品中亦為習見。中和窯普遍采用北宋時期流行的漏斗形匣缽和一缽一器的仰燒法，許多器物的造型與陜西銅川耀州窯、河北曲陽定窯于宋代晚期或金代的同類器物有相似之處。二號窯還使用了一缽多件的裝燒技術——迭燒，這種迭燒方法大約出現于南宋，而盛行于元代。一號窯火膛附近出土的數枚銅錢均為宋錢，而元豐、元祜錢為多，最早的為咸平通寶，最晚是元祜通寶等。

中和窯出土的文物表明當時該窯在生產經營方式和燒制技術方面已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窯址分布面廣，窯爐密集，廢品堆積豐富，反映了燒制時間延續之長和當時窯場的興旺景象。窯址出土的匣缽、印花模具和瓷器上所印刻的窯工姓名很少雷同；匣缽上刻劃的數字，表明生產定額的記錄。這種現象表明了從事生產的工匠相當多，反映了窯場生產已有較為詳細、嚴格的分工。

藤縣中和窯在原料的淘煉精選、制作精工和窯爐還原氣氛的掌握等方面都達到了相當嫻熟的地步。中和窯的工匠們在汲取外來先進成果的同時，結合自己的特點加以創新并有所發展，形成了造型與裝飾藝術的獨特風格，手法嫻熟，取材廣泛，構圖布局嚴謹而多變，線條清晰流暢，富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民間風味。

藤縣中和窯優越的地理條件、交通條件和資源條件，也為汲取各地的先進成果，不斷改進提高產品質量提供了方便。古瓷學家認為，中和窯產品之精，可與負有盛名的景德鎮同期產品相媲美。據專家鑒定，中和窯的一對小花碗，無論是胎質和飾紋、燒制和造型都非常成功，可與江西景德鎮湖田鄉出土的宋代影青瓷媲美。據目前掌握的資料，宋代能燒造出如此優質瓷器的地方除江西景德鎮外，還有江西的吉安，福建的德化、晉江、泉州，安徽的繁昌以及廣西的藤縣。

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摩羯是印度神話傳說中的河水之精、生命之本，公元4世紀末傳入中國，隋唐時其形象融入龍首的特征。中和窯瓷器出現少量摩羯紋印花模和青白釉摩羯印花盞，表明宋時廣西的文化與中原其他地區有著廣泛的交流。

藤縣中和窯是以生產外銷瓷器為主的一處民間瓷窯。從中和窯的生產能力看，它可提供相當多的產品外銷出口。它使用的窯爐，一般都可燒2萬余件較大的瓷器?！端问贰さ乩碇尽份d，宋代藤州入戶籍的有6422戶。若每戶以5口計約為32110余口。以平均每口每年約用或損壞瓷器3件，則約需瓷器10萬件。那么一口窯僅燒四、五次就足以供應全州的需要，如無其它銷路，產品就會滯銷乃至引起窯業的倒閉。從延續相當長的燒造時間表明，其中必有別的銷路，這銷路就是外銷。同時，在當地乃至廣西境內至今未發現中和窯產品出土或流傳。這都說明其產品主要不是為了供應當地的需要，而是為了適應當時對外貿易中對瓷器的需求而燒制的。

然而，有如此高超瓷器生產技術和大規模龍窯的中和古窖是如何湮沒的，始終是一個謎。上面提到的中和窯采用迭燒法，反映了窯主們一意追求產量而不講究產品質量的經營作風。這是它湮沒的原因之一。另一種說法是中和窖瓷土原料、燃料是本地特產的優質“白鱔泥”和檀香木，這些礦脈和燃料因竭澤而漁被大量開采用盡。還有一種假想是由于中和窯瓷器質優品美，謀利甚巨，官府逼民納重稅，窖工因納不起而放手不干。再一種論調是因社會階級斗爭混亂，窖工被殘殺工藝失傳。

民間傳說南宋度宗咸淳年間，北流河洪水大漲，上游漂下不少木頭。窖工把木頭撈起曬干后放入瓷窖里燃燒。燒成后用出窯的瓷器盛進清水，竟發現里面刻印的魚蝦能款款游動，窖工們既驚又喜，頻頻相告。為什么燒出的瓷器里的魚蝦會游動呢?他們查出這些瓷器是用洪水漂流下來的檀香木燒的。這事轟動了縣府，縣官將瓷器上送州府，府臺上送皇帝?；实凼盏酱善?，龍顏大悅，下詔令窯工專門燒制一套九龍杯，要求杯中的龍能像瓷器中的魚蝦一樣會游動，違詔者誅殺九族。窯工們懼怕燒不出會游動的九龍杯而被斬首滅族，紛紛封窯逃竄，中和窯遂一夜之間湮沒得無影無蹤。

當然，從陶瓷發展史上看，元代廣西陶瓷生產逐漸衰退，雖然仍有零星的瓷窯繼續燒造，但已遠不如宋代時繁盛。于是，江西景德鎮的產品逐漸南下，占領廣西市場。

不管假想如何，最終揭開這個千年之前廣西名窯湮沒之謎，還是要等古瓷學家深入挖掘研究和探索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