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然的秋天,擱淺在很淺的夢里,幾棵夾水而生的老樹,在秋天的旁邊,閑聽一闋弱水長短調(diào)的詞牌。老而不衰的古樹自有一種美,高風(fēng)亮節(jié),觀之如古哲。也許是對秋的覺悟,總想“弄點墨水來哭泣”,我想起了死去的妻子。
樹叢灑了金涂了朱的樹葉在晨風(fēng)中翻飛,鳥兒在婉轉(zhuǎn)放歌。但妻子看不見、聽不到了。昨天充滿詩情畫意的生活場景忽然沒有了,物在人去的無奈,如一條無形的鞭子,抽打著我的心。雖然時常以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來自慰,但總是遺憾宴席散得早了一點,那快樂的時光你還來不及回味,就冷成了往事。我知道,人生的聚散離合本是命運的安排,緣來則聚,緣盡則散。悟則悟了,真到了物是人非時,痛苦壓迫的心事,總會擠出珠淚。
“池塘一夜秋風(fēng)冷,吹散芰荷紅玉影。
蓼花菱葉不勝愁,重露繁霜壓纖梗。
背吟曹雪芹的詩句,不由你不感時傷懷,想念起亡妻。從相識的那天起,我的瞳孑L就迭滿了她的美麗,她就悄悄地永久地占領(lǐng)了我的心。仿佛是一種精心的安排,命運為我準備了她,我們不能違背冥冥中那位導(dǎo)演的意志,認真地演繹人生,并不在意結(jié)局。
沒有愛人與共的秋天閑得寂寞,昨天的生活就像一場夢,很淺的夢,我卻經(jīng)常被它的倒影感動。有些事也許要讓我一生的文字流淚,有些話永遠是寫照我靈魂的箴言。
“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我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這是徐志摩獨處的妙悟,是秋天。微曦里鳥群的晨鳴驅(qū)散了露水的冷寂,一陣風(fēng)吹過來,帶著濕潤的花香。蟲聲拉不直的山路,隱約向遠方,灑落的馬蹄,如同早晨寫給遠方的詩。淌過秋石的白水,預(yù)感到了秋天,一次次降低聲調(diào)。
風(fēng),的確冷了;水,的確瘦了;坐在泉邊托腮望遠的女子,呆想的樣子卻是可愛。越過水去是一林害羞的雜樹,高踞的楓木像是覺悟了我的心事,在那里小心翼翼,攝人魂魄地舞動紅袖,仿佛要以她的溫馨慰安一個男人孤獨的心靈,又仿佛在演繹她走向秋深的風(fēng)景。
萬物都在向秋天走著,它們讀懂了秋,但它們讀懂了一個男人對她死去妻子的愛情了嗎?
“所有的人都在向秋天走著。人都能走進深遠的秋天嗎?我能走進那深遠的秋天嗎?……”泰戈爾的天問睿智而坦然。上帝沒有直接回答大師,卻以一片落葉的啟示,使他覺悟生命的真諦。“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落葉之靜美。”泰戈爾的生命箴言,恰好成了他作為一代文學(xué)大師的生命寫照。
徐徐的山風(fēng)吹拂著心情,飄忽的私語捉摸不定,何等靜悄悄的世界呀!沒有浮艷氣,沒有浮躁氣,那大音希聲的靜人骨三分,似乎能夠刪減我失去愛妻而堆積在心靈一角的痛苦,還原生命的本真和風(fēng)骨。
山坡,溪畔愛秋的花朵開著,三五綠雀追逐而過。騎牛的牧童忘情在那里,唇上的木葉戰(zhàn)戰(zhàn)地放音,引得懷春的少女放眼而望。此時,我的精神振作似乎與秋天有關(guān),因為這個秋天于我,就像一次美麗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