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錦城芙蓉盛開,杜鵑嫣紅的日子,我收到《西藏文學》2006年第一期。翻開扉頁的目錄,中篇連載《走進草原的兩種方式》(以下簡稱《走進草原》,作者西藏自治區文聯《西藏文學》郭阿利)吸引著我。讀完第一頁,十瓶二鍋頭、天葬臺送行、五個阿爸一個爹把我帶進了以后的頁次。一口氣讀完上半部,令我欣喜不已。很久沒有讀到這樣震撼人心的作品了。直到世界杯開賽,才收到二期。讀完全文后,合書靜思,久久難以平靜,為李輝的回歸大自然,為阿媽平措卓瑪的人性,為三阿爸多吉豪爽不拘的野性,為桑吉爾草原美麗的原生態,為那平凡動人的離奇故事而心潮起伏。意猶未盡時,再讀以求甚解,像一碗濃香的酥油茶,像一杯甜美的酸奶,回味悠長。
激動之余,不顧班門弄斧,寫下讀后感,向讀者推薦。
一、《走進草原》是原生態文學的佳作
今年中央電視臺青年歌手大獎賽,出現了眾多的原生態組合的新形式,受到觀眾的好評,評委青睞。原生態組合像炎熱的夏天吹來一陣徐徐清風,給觀眾以爽朗的新感受。它沒有矯揉造作,只有樸實無華;沒有虛張聲勢,只有心靈呼喚;沒有華麗包裝,只有內在潛質。顧名思義,應運而生的原生態文學,并不是一只衍生品。它的內涵,它的美學觀和其他文學形式有所不同。我給它的定義是:以語言文字為工具,形象化地反映最原始的生物生理特性的社會生活斗爭的小說詩歌、戲劇等文學作品。原生態文學早就存在,近年來風靡全國的《狼圖騰》《藏獒》等長篇小說應該屬于這類文學形式。但是讀者對于原生態文學的認同度,由于受眾不同,喜好不同,也存在差異。正如有些原生態的電影叫好不叫座一樣。郭阿利的《走進草原》,給我們一種啟示,它不僅是寫原生態風貌,而是著重于它的內涵,即形象化、趣味性、傳奇色彩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讓讀者懸念叢生,驚奇不已。這就增加了作品的可讀性。《走進草原》隨處可以看到這些段落。爹(李輝)為救一只小羊墜巖摔死,阿媽(平措卓瑪)將她的第六個漢人丈夫送去天葬臺。
阿媽看著那群禿鷲把爹葬得干干凈凈之后,一只只飛向空中。而剩下的那最后一只,卻不知何因不飛,立在那里不動。天葬師也不去理會它。阿媽就有些生氣了,心想你為何還不快點把人送到天堂去。
阿媽起身向那禿鷲走去,并揚起雙手攆著。猛然間天葬師向阿媽瞪起了雙眼,那眼神極其恐怖,阿媽被他明顯帶著怪罪的眼神震住了,立刻停下邁動的腳步,也跟那禿鷲似地原地立著不動,同樣驚恐的眼神定在天葬師的臉上。這時就見那禿鷲伸動著脖子,像個紳士似地抬起腳來圍著天葬臺慢慢地繞行一圈,之后抬起頭來直直地望向空中。
“天葬師仍然瞪著阿媽,絲毫不去理會禿鷲,此時阿媽她轉過臉去看著那只禿鷲,四目同時相注,直望了好一陣,就見那禿鷲突然間跳起,舒展開翅膀飛向空中。阿媽默默地跪下身去,向著漸漸飛高的禿鷲,雙手合十,為爹祈禱超度,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那是為我爹進入了天堂的祝福。”
這段對原生態風貌的文字描述,把阿媽、天葬師,禿鷲的內心世界表現得淋漓盡致,把讀者帶進了那奇特的場景。
《走進草原》把原生態的藏北草原牧民的生活情趣,原汁原味地躍然紙上。三阿爸是阿媽的第三個丈夫,一表人才,會體貼女人,會摟著阿媽親嘴,會做家務事,但不是一個好牧民,有人說他是個游手好閑的流浪人,屬于那種會做點生意賺小錢的人。去了拉薩就不想做牧民了。三阿爸每次外出都會帶一些草原上實屬稀罕的小玩意,阿媽每次都要翻他隨身帶回的包。
“阿媽小心地打開塑料袋,是一個阿媽從未見過的東西。那東西有兩個半圓蛋蛋,如同女人的乳房,一條布帶把兩個圓蛋蛋連在一起,有帶子的兩頭有個亮晶晶的掛扣,還有兩根細帶子,像是往什么地方套的帶子,阿媽以為是套在耳朵上防風。阿媽心里想著,就把那東西往頭上套,兩個半圓形的空心套就扣在眼窩上引得三阿爸開心大笑,待三阿爸給她說了這是城里的女人都戴的乳罩以后,要給她親自戴上。”
“三阿爸將阿媽的藏裝輕輕從肩上褪至腰部,接著又脫去阿媽貼身的小紅。”“看見阿媽那并不豐滿的兩個乳房,三阿爸有些沖動。阿媽是那種身材瘦小卻很有磁性的女人,那對乳房雖然說不豐滿,但卻很挺拔,很實在。三阿爸在外摸過很多女人的乳房,卻不如阿媽的好。雖然他們比阿媽的大,卻軟兮兮摸著像羊的肚子。”三阿爸給阿媽戴好乳罩站在一米開外欣賞,阿媽覺得很不舒服,很不習慣,三阿爸說“別取下來,多好看啊,拉薩的女人都戴著乳罩呢。戴上這東西你的奶子就不會像老女人那樣掉在肚皮上了,你看,現在你的胸部不是更好看了嗎?但是阿媽還是偷著笑,因為她想到城里的女人胸前都戴著這么個東西怪怪的。好好的兩個東西卻硬要包起來,多別扭呀,她們給吃奶的孩子喂奶,首先自己就得費出吃奶的力氣來取這東西,真是費勁死了。”這一段落,不僅讓讀者覺得有趣,而且阿媽的內心自白,反映了一個草原牧民對事物的真實看法,細膩而生動。
《走進草原》在故事逐步展開的過程中,有很多藏民在原生態下生活習性的細節描寫,把我們帶進了藏北草原古樸的一方凈土。三阿爸把爹帶進了桑吉爾草原,在牧羊人的帳篷里歇腳,女主人給他倆燒茶。
“中年婦女把茶壺放在還在燃燒的爐上,順手拿出兩個瓷碗,將其中一個倒進涼水端起,用一只手的食指伸進瓷碗里用指肚洗著碗邊,洗完又將水倒進另一個碗里,用同樣的動作洗碗,最后把洗過碗的水順手潑在地上,拿過搭在繩子上的毛巾,把碗里里外外擦個干干凈凈,擦得很仔細也很用力,碗在她手里轉了無數個圈子,直擦得瓷碗發亮發光。”
“茶水開了,女主人拿過酥油桶,為三阿爸和爹打酥油茶。滾開的茶水灌進酥油桶,再加上一塊黃燦燦的酥油,隨著人工操作的攪棒在酥油桶里上下來回‘呼嚕呼嚕’的攪拌聲,立刻從桶里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氣。”
“爹看牧羊女擠奶,牧羊女給牛和羊擠奶時,邊唱歌邊擠奶,手上擠奶的動作也是隨著歌聲的節奏而進行的,她們就像一個舞蹈家在跳一幕有趣的舞蹈。羊自覺地將頭伸過來,讓主人用一根長長的繩子把他們頭上的犄角連在一起,等著主人來為他們擠奶,主人在羊奶子上拍一下,他們便叉開了后腿,然后主人用抹過酥油的手指在羊的奶頭上稍加揉擦后,才開始給他擠奶,就聽見很有節奏的嚓嚓聲,羊奶像一條白線射進奶桶。”
《走進草原》對藏北草原牧民豪爽、友善的性格,除幾個主人公之外,對一般牧民也有著力地描寫。
“老遠就能看到草地上的白點黑點。白點是羊,黑點是牛。漸漸地出了山溝,漸漸地靠近了牛羊群,悠閑的牧人在眼前也越來越清晰了。又一個牧人看見了三阿爸和爹,打著招呼:‘東西真不少,一定不是好牧人,這么不知道心痛馬。還來了個漢人。這漢人看著挺喜人的。’三阿爸問他見過漢人沒有,牧羊人說:‘見過,前兩天來過一個身上全是口袋,頭發比我還長的人,臟兮兮的。說要給我拍照,卻把我帶來的一條羊腿全吃光了。哎,對你說,他吃完我的羊肉才給五塊錢。我沒要,說我們草原上的人喜歡交朋友。他最后說一定把照片寄給我,還在小本上記下了我的名字。’天空響起了炸雷,爹問三阿爸能打死人嗎,牧羊人湊過來笑著說:漢人,咱們草原上的人連死都不怕,還能怕這雷聲嗎?爹說不怕死的人都在嘴上,牧羊人說:這你可就說錯了,草原上的人真的不怕死。有一年有個康巴人來這里尋他的仇人報仇,說仇人的父親跟他有殺父之仇,可還不等他來報仇,仇人的父親卻死了,所以他就只好來殺仇人的兒子替父報仇。說如果不殺死仇人的兒子,那么他就沒臉在這世界上混。后來他要找的仇人的兒子知道這件事,就找到康巴人說:‘那么你就把我殺了吧。我已經有兒子了,等我兒子長大了,他會去把你殺了給我報仇’。于是康巴人就把仇人的兒子殺了。”
這段像繞口令一樣的故事,充分展現了牧民的性格、哲理、傳統意識和人文觀。
《走進草原》對原生態藏北草原牧民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描寫,諸如帳篷里喝茶不能喝出聲響,抓糌粑不能撒落地上,拔出腰刀割羊肉送到嘴里,人和牲畜的和諧等等,不僅給讀者以新奇感,還把一個真實的藏北草原奉獻在讀者眼前。這就是原生態文學美的所在,也是作者別具匠心的獨到之處。
二、《走進草原》對藏區詩意化賦予了新的內涵
我認真讀過今年《西藏文學》一期色波的《遙遠的記憶》,其中有一句話:“將藏區詩意化正是內地人寫作的一種偏見,好像藏區就沒有切切實實的日常生活一樣。”我同意這種觀點。好在今年《西藏文學》二期上關于《世俗西藏》的書評給我們找到了答案。我特別贊賞德倫·次仁央宗在《評〈世俗西藏〉文化敘事的獨特性》一文中指出的:“不僅努力展現本民族那些美好的閃光的傳統、習性和品質,同時也不忘對千百年來積淀下來的隋性、保守、愚味落后等陋習進行揭露和鞭撻。”
我認為刻意將藏區詩意化是內地人寫藏區題材的一種傾向。但藏區確實有很多很多值得詩意化的地方,藏族淵源流長的傳統文化,多姿多彩的人文景觀和民風民俗,勤勞、勇敢、豪爽、堅毅、不屈不撓的民族精神和氣魄等等。這些都是本土作家和內地作家永遠應該詩意化的題材。
《走進草原》無論是對故事的傳奇性、戲劇性和悲喜劇色彩,還是對人物人性、人格、人權的定位都注重了它的兩重性,有美好的詩意化、有善意的鞭撻,有真實的民族習俗使故事情節自然流暢,人物栩栩如生。
我在這里著重引用《走進草原》刻畫人物性格的精彩段落。
三阿爸多吉的性格,有值得詩意化的一面,他是改革開放的擁戴者,有追求做城里人的愿望。“仿佛知道天下所有的事。”“只要三阿爸在家那就是美好的夜晚。”“阿媽喜歡三阿爸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三阿爸喜歡女人”“五個阿爸中,只有三阿爸會做飯洗衣,就像有教養的城里人那樣做家務,摟著阿媽親嘴,還非常認真地告訴阿媽這是愛情。”“晚飯吃得很香,這是慣例,只要三阿爸在家都會這樣的,就連一向不喜歡三阿爸的大阿爸,也是希望三阿爸留在家里,哪怕他不去放牧,只要他留在家里,家里才會出現這種氣氛,一家人在一起才能是個家,他知道他不能給家里營造這種氣氛,他天生就沒有這個能耐。”
三阿爸性格豪爽、仗義,但有時也很粗暴、低俗。是他帶著李輝走進了桑吉爾草原,他不相信這個漢人會長久住下去,因此他才說大話,不惜賭上自己的老婆。
“如果你要是能在我家住三個月,我就把老婆讓給你睡。”可當阿媽懷上了李輝的孩子后,三阿爸怒不可遏,“這狗雜種,我非殺了他!”作者把三阿爸的性格寫得恰到好處,既把他討人喜歡的一面,去詩意化描寫,又把他狂放粗野的一面作適當渲染,用事實說話,這就是三阿爸的個性。
《走進草原》的故事中,大膽地出現了一個敏感的話題一妻多夫制的存在。值得稱道的是,作者既沒有去把它詩意化,也沒有任何的嘲弄,而是正面地真實地描寫它的合理存在。
“作為當今草原上仍普遍實行的一妻多夫制,有效地團結了家庭和集中了勞動力。就像這個家庭里,大阿爸掌管家中的統籌安排,阿媽負責家務,四阿爸五阿爸負責放牧,三阿爸本應趕著牲畜外出交換、馱運、做點生意。但這活現在由大阿爸做。三阿爸總不回家,他說他沒有忘了自己的職責,他每次回來都要給家里帶些衣服和家用物品回來。”
在這個一妻多夫的家庭里,有愛情,有性關系,也有同性排斥。阿媽的性愛有強烈的趨向性,她有自己的渴望和追求。阿媽喜歡三阿爸的愛。
“她喜歡三阿爸的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在別的阿爸身上沒有的感覺,這種感覺時常讓阿媽感到渴望。”“阿媽很樂意看三阿爸做菜,那是一份享受,是一種深愛地表現。阿媽很少體會過這種感受,這種甜中還帶有酸酸的感受是三阿爸給她的。有時阿媽看著看著就落了淚,說‘能不能不走了,有你在我身邊多好。’三阿爸看見阿媽落淚就說:‘不走了,在家守著你吧。’”
理所當然,阿媽的五個丈夫都應該有著平等的性關系,但是大阿爸年齡大了,二阿爸現在是個僧人,五阿爸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阿媽把他當小弟弟,四阿爸只有十六歲“別看他不算大,可他懂得和我阿媽做愛。三阿爸不在時他總是想方設法往阿媽被窩里鉆,常被阿媽攆出來。”
當阿媽把漢人李輝當成丈夫的一員時,遭到了同性排斥,而排斥他的正是阿媽性關系的主體。三阿爸外出回家,看見阿媽高高隆起的肚子時,三阿爸有著強烈的反感。
“三阿爸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是自己引狼入室,他忽略了藏人和漢人也會干這種事。狼有不吃肉的?阿媽這個純情的草原牧女豈能是這條外來狼的對手。”
當大頭扎多和李輝在桑吉爾見面,李輝告訴他找到了自己的牧羊女,懷上了自己的孩子時,大頭扎多警告他,也表現出了不同民族對性關系的排斥。
“告訴你北京人,也許有一天我會殺了你。草原上的羊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吃的。”“記住我的話,只有愛羊的人才配吃羊,否則羊也會吃人!”
《走進草原》把人和事的兩重性以寫實的手法舒展開來,避免了詩意化傾向,豐富了藏區詩意化的內涵。
三、《走進草原》對人物人性、人權、人格的刻畫,給讀者以栩栩如生的感受。
文學在某種意義上講是人學,對人物性格的刻畫是作品成功與否的關鍵。《走進草原》的作者在刻畫人物性格上,尊重于對主人公人性、人權、人格的個性化和鮮明性,人物栩栩如生,讓讀者愛恨交加,悲喜交織。
初讀《走進草原》,我對本篇的漢人主人公北京文人李輝為什么要堅定地走進草原,甚至甘愿去原生態藏北桑吉爾草原,嘗試那種艱苦的生活,參加最原始的生產勞動放牧牛羊,最后為了救一只小羊墜巖摔死,感到十分不解。但讀了第二遍甚至再重復有關段落后,給了我可信的答案,那就是李輝的世界觀個性和人性使然。
“爹慶幸他的出走,有多少善良的人向往著北京生活,可爹不愿意,北京有什么好,除了人多車多樓多,還有什么好的。人性多少善良的本能,在那里遭到了扼殺,人與人之間完全沒有真誠可言,一切都是建立在金錢和個人利益之上的,說不清從什么時候起爹對北京產生了反感之情。開始他躲在家里不出門也不見人,隨著這種反感之情的日益增多,爹最終做出了離開北京的決定。人們說西藏是當今世界上惟一的凈土,爹就沖著這塊凈土來了西藏。有人說爹瘋了。瘋了多好啊,終于來到了西藏。”
“惟一的凈土,這多少帶著某些神秘的色彩,也夠刺激,爹作為一個好動的文化人豈有不向往之理,豈能不去目睹一下凈土的風彩。”
“爹想說明一個道理,香巴拉是精神上的,是一個人精神上所追求的永恒。爹生長在北京城,從小看到都市生活他更加向往草原,向往自然原生態,甚至向往原始人類生活,使他認為那才是人的本性,而這種本性在城里被現代文明扼殺了,使人們看不到原本的自己,所有的人都在穿著自己衣服的外表上又加了一層面紗,那面紗雖薄,但已不是原本的自己了。要揭開那層面紗說話是那般的不易,所以只好給自己加上面紗,大家都要隔著面紗說話,誰也不用看看是誰,漸漸地人們就不愛出門了,下班了回到家里,把門一關,守著家里的電視與鄰里老死不相往來,這便是如今都市人與人的交往。”
“爹說明的這道理,在以前他認為是百分之百的正確,是人類的回歸。但今天又明白了一個道理,其實人們心中的香巴拉怎么可能是一樣的。”
“爹心中的香巴拉在草原上,爹在尋找原始人性本能的香巴拉。爹說那也許就是桑吉爾草原。”
這就是李輝的世界觀、人性和個性。回過頭來我們審視李輝走進草原后的傳奇性故事,就可以理解了。
作者對另一個主人公平措卓瑪(阿媽)充滿人性的內心世界和爭取基本人權要和漢人李輝生一個皮膚白的孩子的故事,也給讀者以美好的感受。這是一種另類的詩意化。作者對阿媽和李輝的愛情有很多人性化的描寫,照錄幾段以供鑒賞。
“三阿爸走了以后爹就上山放牧了。開始跟著五阿爸在近處放羊。后來就跟四阿爸遠行放牧去了,阿媽看見爹的臉上都起了皮,心里覺得心疼,說:‘你是個讀書人,這放牛放羊哪是你干的活。’”
“以后的幾天,阿媽不再讓爹去放牧,說即使放牛放羊也得慢慢來,像爹的身子骨不愁當不了一個好牧民。”“其實阿媽心里不希望爹去放牧,爹是讀書人,怎能留在草原上去放牧呢,可是爹鐵了心要在草原上放牧,怎么勸也沒用,爹就是不跟三阿爸走,最終還是三阿爸一個人走了。阿媽怎么也想不明白,該留在這里的人非要走,該走的人卻非要留在家里。”
阿媽后來說,這一切都是天意,是佛祖的安排,是佛祖要給她一個和漢人生的孩子。
這樣就很自然地有了和李輝的親密接觸。
“幾個月下來,爹已經習慣了睜開眼就坐在被窩里喝茶直到茶過三杯才起床。”
爹喝茶時阿媽看著爹光著身子的上身,爹身上的皮膚從脖子處形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分界線,脖子以下的膚色是白里透紅,細嫩得像城里女人的肉色,脖子以上卻被太陽曬得黝黑發亮,如同桑吉爾草原上牧民的顏色。
爹喝完茶,阿媽看著爹。阿媽想這個漢人還真在草原上住下來了,阿媽看著爹身上細嫩雪白的皮膚,她從未見過皮膚如此白的人,尤其是一個男人。阿媽看著想著,不覺將手放在爹的身上撫摸起來。
起初爹沒有在意阿媽的撫摸,認為那只是隨手一摸而已。當阿媽對爹說喜歡爹的皮膚時,爹便有種異樣的感覺。
爹終于忘情地將阿媽摟進了懷里。這一摟就再沒有放過我阿媽,之后便有了我。
緊接下來是阿媽為了孩子的生存權與三阿爸進行著生死較量。她要保全兩個她心愛的丈夫,她更要保護和李輝的也是全家的第一個孩子。
“阿媽生性賢惠,從不發火,在她不高興時也只是比平日里少說話的方式來表達。她搞不懂三阿爸何事發火。同時有著幾個丈夫的阿媽早就把爹看作她丈夫的一員。她不認為多一個丈夫有什么不好,更不認為她與爹生孩子是什么不光彩的,見不得人的事,她認為能給這個家庭懷孩子是值得慶幸的高興的事,要怨只怨三阿爸不明事理。”
三阿爸說要殺了李輝,阿媽說:“我也死。”三阿爸說:“那你就去死吧。”“他不是藏族人你知道嗎?”阿媽說:“我知道,我還知道他是一個男人!”這是多么美妙的人物語言。
阿媽挺著大肚子上山去找李輝,讓他回避三阿爸“兩虎相斗必有一傷”“她拼了命也要保全兩個男人的完好無缺。”但是爹還是回去見了三阿爸。
最后的段落里,作者用三個主人公精彩的對話把故事推向高潮。
“隨著爹和三阿爸的喊聲,阿媽終于出現在兩人眼前,臉上淌滿了淚水。”
“你去哪了?”爹問。
“如果你們兩個一定要打下去,我只好先去死了。”
“我要他死,又不要你死。”三阿爸有些軟了。
“你是我的女人。”
“我已有五個男人,為什么不能再多一個男人。”
“可你已經是我們的女人了。”
“我只想要一個孩子。”
讀到這里,我真為阿媽善良的人性所感動。這也難怪在《走進草原》開篇的時候,阿媽在天葬臺上,用藏族人特有的方式表達出對李輝的那種深切而感人的眷戀之情了。
我深問自己為什么特別偏愛《走進草原》,我想除了它原生態的文學魅力,傳奇性的故事情節,較為完善的人物性格刻畫以及作者的文學功底外,和我個人長期在川西北藏區的經歷有關。小說中的原生態環境是我長期生活過的,小說中的人物性格是我熟知的,小說中的語言曾經常出現在我的耳際,一切都是川西北高原牧區的再現。
郭阿利是《西藏文學》的副主編,使我驚訝的是他對藏區生活的深刻了解,只有熱愛藏區,熟悉藏民,有著厚重的藏區生活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好作品。
(作者單位:四川省畜牧局)
責任編輯:克珠群佩
責任校對:陳洪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