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
站起來,再同雪山一起撲倒,再向前匍匐,將一寸一寸土地摟在懷里。
再站起來,再將額上的老繭撞響喜馬拉雅,老阿爸終于聽到喜馬拉雅許的愿:他的賬篷,他的牛羊,將同他一起升天。
月亮沉下去了。太陽升起來了。
一次次生命的輪回,老阿爸搖搖晃晃,等不及施主的口糧了,他最終同喜馬拉雅緊緊擁抱,再也沒有起來。
盤旋的神鷹如哈達,飄飛著,飄掛在祭桿上,咚咚的皮鼓傳向遠方。
遠方,老阿爸的兒子朝向父親撲倒過的路,撲倒。兒子聽到了什么,從土地深處傳來隱隱的車輪聲呼 喚著什么。兒子站起來來,轉過身去,決然朝另一個方向,起步……
天葬
咚咚皮鼓在前面引路。
老人長眠在皮袋里,被人扛著,念經聲一路護送,一步步向祭壇。
皮鼓重得地捶擊,長號嗚嗚地鳴喚;蒼空的鷹群如片片落葉,片片沉落,一下覆蓋了老人。
他全部消失。他的魂靈拴在翅膀上了,飛天四望;串串牛羊如串串佛珠滾動,自己的血,已成巴顏喀喇細流,流進大江。
喜馬拉雅升起的炊煙在半空劃著吉祥的圖騰。魂魄盤旋,一溜煙進入云城堡。
熱泉
喜馬拉雅凍僵了么?銀色板塊,只是它的外表。雪被風掩蓋了奔涌的熱流,冰結的河床,被突如其來的利劍穿透。
穿透一個個角落,穿透堅硬的平面,在那里吞吐陽光,熱氣騰騰。
靠近它的草原,次第發芽。
趕牦牛的少女脫去藏袍,同它共浴,泉邊搖曳的黃花,郵證了冬日的誓言。
它咕嚕咕嚕,述說著地下溫情,咕嚕咕嚕,在看不見的地方咕嚕咕嚕。
不甘心咕嚕咕嚕,在羊八井,霍然升起高高的旗幟了。
黎明中,望到了自己的身影,內心的熾熱,在無盡地釋放。
可可西里的黃昏
十路縱隊,牽線般跳動雙蹄,緩緩進入山的腹部,進入四面寒流包圍的熱溫。
有一柱炊煙升起,時而橫身抽出長劍,時而俯下身來,托住一卷卷哈達,獻給可可西里。
熾熱的輪跡一遍一遍,撫摸冰涼的雙肩。
掛在雪山的紅日,漸漸下沉。母羚羊一個個躺下。土丘之上,雄羚羊的角一排排直立,如一排排短刀,插在可可西里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