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情像一張紙在秋天慢慢枯黃。脆弱的紙張.扭曲的碎片,覆蓋著秋天之上明亮的真實。
時間怎能改變這個秋天的灰暗,年邁的父親像一朵寂靜的云,把什么都看清了。看透了。
流水在變薄。生活在變輕。
就只能這么著了,我在燈下默默為父親收拾著行囊。明天清晨,他將攜著白發獨自上路,去一個并不是葉落歸根的地方。
二 那些錯誤的花朵總是在秋天怒放。
而歡樂卻不能像一朵菊蕊,在秋風里打開自己的笑靨。而在從前的夢里夢外,情感的芳馨一次又一次溫暖著我的迷惘。 秋月懸在窗外。冷冷的月色和我一起醒著。
倘若月色是一把把碎銀子該多好,我將會用其去填滿深淵般的欲望;倘若我是一只精衛鳥該多好,我將會用密不透風的盲目去親吻。
而黑夜在倒退。而月色在灼燒。
三 父親的鼾聲是整個秋季惟一的旋律。
激情曾是我生命里的火種,如今卻漸漸熄滅了。那些純色的音符、飽滿的音符,正漸漸脫離它跳躍的,軌跡,滑人虛無的惡夢。
等待和詮釋在秋天都變得淺薄了,許多話藏在嘴里便僵硬了舌頭。
原本就是唇與齒的關系啊,因為一小塊濺不出蘭絲火星的骨頭,而兩敗俱傷、鮮血淋漓。
原本就是魚和水的關系啊,因為一根飄搖的水草,而濁浪滾滾、昏天暗日。
四 佇立在秋日的陽光里,我不寒而栗。明晃晃的陽光是一把刀子,還在起勁地磨著。磨著。
空洞的凝視里彼此已是陌路——這種殘酷的照耀是多么的黑!
五 孤獨逼迫著父親的黃昏。而淚霧在我的身后悄然合攏。
曾經守土為家的母親已遠在天國。如今,天幕上每一顆星都飽含著懷念,讓淚水從心里涌出來,讓來自天堂的風把寂靜的黃昏掀開……
母親的身影已烙在我心靈的底片上。如今.連故鄉的每一條小路都在回想她的腳步。如果這個世上還有兩盞裝滿了桐油的燈,就必定有一盞是母親悄然為我的黑夜呈送的,好讓我永遠看見那些愛的光芒。
就只能這么著了。年邁的父親將在清晨攜著無言獨自上路。在未來的日子里,他將比我承受更多的現實和莫測。
六 在細草間,從愛到愛只有一米陽光的距離。
在荊棘里,從怨到恨卻陰影叢生。
那些從無生出的有,從白生出的黑,讓真誠和奉獻成為了一種病。一種還不明病因的病。
夜風漸息。夜風漸涼。讓我由衷敬畏的月色柔情,已液化成母親臨終時的那兩行清淚……
七 三十年前,貧窮是我們的標簽。但一家六口擠在鄉下一間逼仄的泥磚瓦房里,快樂趕跑了饑餓。和我們一同嬉戲的那些果樹、螞蟻和星星,在時光的隧道里溜遠了。我們用小手掬起一捧捧月色,讓那些補丁疊起的寒磣也亮堂堂的。
現在,用什么來描繪童年的歡愉?清貧而純凈的村莊永遠在唱:“孩子長大了,孩子們要遠行! ”
八 陰影又在緩慢地拂過生命的底色。
秋天原本很白,而荒野原本很空,行走在蒼茫里的心靈,悠然讓暮靄連起惟—一的黎明。
長久地,時光深處流淌——種憂傷的汁液。
因為秋了,潮汐遠了;因為愛了,憂郁美了。
九 那些深情的注日總是在秋天衛彎曲。
像風一樣輕的面孔飛起來,模糊了我的視線。曾經愛過和現在相愛著的人,都無可救藥地蒙著面紗。口是心非地編織著美麗的謊言。
愛之呼喚,在心海里浮沉。
曾經渴望的心靈圣宴在黃昏里隱遁。長久地,時光深處流淌著一種冷漠的汁液……
因為警醒,生命遠去;因為癡愛,軀殼輕盈。
十 秋天的頌辭開在水的皮膚卜。
一千朵音符在風中搬運著心靈的遼闊。是安靜終得歸于安靜。是傷痛終得歸于傷痛。
物質的沼澤在秋天也散發著迷人清香。——些戴著鐐銬的人,仍然在欲望之海里盡情暢游。
理性的殿堂在我自勺孤獨中坍塌,人性的王國在我的閑倦,卜進一步地虛無。
深愛著的人伴著秋風正遠走他鄉。人生的宿命一環套著一環,一個節拍逼仄著另一個節拍,想逃也逃不掉;深愛著的人正遠走他鄉,黑夜壓迫的黎明里,每一滴鳥鳴都是—粒光的種子。每一縷呼吸都是生命的交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