婊子和她的兒子

一

陳秀芬父親是黃海縣的商業(yè)局長。她原來生活在一個大城市，她十歲的時候就跟著父親來了黃海市。她母親和她父親離異了，聽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戲劇演員，后來又嫁了人，生了孩子，黃海市的人都沒有見過。

陳秀芬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活潑可愛，小嘴甜甜，很是招人喜歡。周圍的人都寵著她，為她摘星星，摘月亮。

二十歲那年，她沒有考取大學。她出落成水靈靈的大姑娘，好多公子哥兒、款爺才子繞著她轉。不能老在家里閑著，閑則生非。她父親一個電話，她就到百貨公司上班，捧上了令同齡人羨慕的金飯碗。不過她感覺那是枯燥無味的，天天站著不說，還要賠著過往客人的笑臉，記各種商品的價格。

不到一個月，她就不干回家了。陳局長看著氣鼓鼓的她說，不去也罷，爸爸給你找份更好的工作。

高不成，低不就，陳秀芬一直沒有找到滿意的工作。后來，城建局新來了一名年輕的大學生李潔，外地人，說著一口普通話，一表人材，又頗有才學，陳局長很喜歡，有事沒事地會把他帶回家。

一天，陳局長問女兒，你看小李怎么樣?陳秀芬說，馬馬虎虎，還談得來。陳局長做主，她就嫁給了李潔。

李潔住到了陳局長家，成了上門女婿。

在岳父的蔭庇下，李潔很快就成了局里的辦公室主任，他常常要到外面應酬。陳秀芬是主任夫人，自然地隨丈夫出入各種場合。她每每讓客人們側目，真是個大美人啊!

不久他們生了個兒子李少石，陳局長給找了個保姆，陳秀芬仍然和姑娘時一樣，無牽無掛，常常和朋友一起出去玩。

幾年后，陳秀芬的父親突發(fā)腦溢血去世了。

一天，李潔對陳秀芬說，我們離婚吧。

陳秀芬說，離就離，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李潔拋下了母子倆，只身去了老家。

二

陳秀芬雖然說養(yǎng)了一個孩子，然而她沒吃過苦，又注意保養(yǎng)，依然美得動人，再加上成熟婦女的豐韻，繞著她轉的男人就更多了。

她對男人們說，我不能白陪你們，我要生活，我兒子要讀書，你們要給我錢。有錢的人不在乎錢，只要美人高興，出手總是很大方。

這樣，繞著她轉的男人就更多了。她陪男人們出去，也把男人帶回家。

她家是套間房子。每每有男人來，她就狠狠地對兒子說，到小房間里學習去，不得出來。兒子到一邊房間去了，她就開門接待各式各樣的男人。

外面男人的喧嘩和調笑聲，小李少石覺得很是刺耳，這時的媽媽已經屬于那些男人，不屬于他了。小李少石很是討厭，可是他又不敢去打擾。那時的媽媽總是很陌生，拒他于千里之外。

于是他總是塞上耳朵，學習學習，再學習，讓學習來抵制憋悶和傷感。

李少石大了些，一天對陳秀芬說，同學都不和我玩，說我媽是個婊子，都笑話我。

陳秀芬的目光立即很兇，似乎都刺到兒子的身體內，咬著牙說，我是婊子，你是什么東西!

李少石嚇得哭了。轉而，她嘆了一口氣，揩著淚水說，可是不這樣我哪來錢讓你讀書，哪有錢給你買新衣服，哪有錢養(yǎng)活你?

李少石讓他媽媽說得愣愣地，一會兒點點頭。他似乎明白了，媽媽也不愿和那些男人來往，忍辱負重，是為了他。

陳秀芬又說，媽讓人說也無所謂，只要你好好學習，日后有出息。

李少石常常在深夜被媽媽房內的呻吟和尖叫聲驚醒，他知道這對于他來說是屈辱，怎么也睡不著，他就努力回憶著學校里老師教的學習內容，要把那些課堂上的場景在腦子里一遍遍地重放。

李少石穿的、吃的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要好。但是同學們都看不起李少石，不和他玩，在背后指指戳戳，說他媽是個婊子，專門騙男人的錢!

李少石很是孤獨和憂悶，一有時間就看書學習。他的成績在學校里一直是遙遙領先。

三

李少石考取了名牌大學，大學畢業(yè)在一個市里的工業(yè)局上班工作。雖然有些才學，可是沉默寡言，不善交際，工作好幾年，一直沒有得到升遷，而才學、資歷不如他的卻被重用。他不甘心，生活得很郁悶。

一次，一個出了名的私營企業(yè)家去局里辦事，碰到了他。見他老實，靠得住，就讓人把女兒介紹給他。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幾個女朋友都因為他沒錢而吹了，他同意了。

結婚之后，他就下海，到了他老丈人的公司。后來主持了公司的日常事務，很快就成了腰纏萬貫的大老板。李少石比小城里所有的孩子都有出息了。人們感嘆，沒想到陳秀芬那個婊子，生了那么一個有出息的好兒子。

李少石給母親買了一幢很好的房子，還每個月寄回零用錢。陳秀芬歲數大了，不過她沒吃過苦，并不顯老。她和貴夫人一樣，很招搖地生活在鄉(xiāng)下。人們都很羨慕她，人呀，真是說不清。

那些曾經很看不起她的人，給她提些東西過去，讓她給她兒子打招呼，給自家的小孩找份工作，可是她都不搭理，讓人家把東西帶回去，我兒子工作很忙的，我可不想給他添麻煩。有人在背后生氣地說，李少石是眾人的兒子，是很多男人用錢供他讀的書，成的才。一些后生聽了這話，信以為真，就理直氣壯地去找他，李少石總是熱情接待，能幫的忙他總是幫了。

不過李少石總很嚴肅地對他們說，無論如何，你不能說認識我，說我是你的家鄉(xiāng)人。后生們看著不怒自威的李大老板，唯唯諾諾。

四

李少石的親生父親李潔，回到老家，一直在一家大企業(yè)上班，后來又娶了女人高梅，生下了第二個兒子。他掙不到多少錢，兒子也沒多大出息，高中都沒有考取，在那家企業(yè)做工人。李少石通過私人偵察，清楚地了解了這一點。

一天，李少石開著他的寶馬車來到了一個很破舊的院子。李潔正在里面生爐火，爐煙四處亂竄。他看到一身名牌的李少石，手足無措地說，您、您找我的有什么事?我知道你們家很困難，我想幫你!李潔說，您不是說笑話吧?我又不認識您。李少石沉默了一會，兩眼直盯著他，說，因為你是我的親生父親。李潔說，您不要挖苦我了，我的兒子都不爭氣，怎么配有您這樣能干的兒子。李少石一字一頓地說，我的媽媽是陳秀芬。李潔木愣愣地站在那，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我對不起你們，你說您想要我什么補償，可我一個老頭子什么也沒有呀。李少石說，我分別給你和你兒子五十萬，給他結婚用，再給你現在的老婆高梅二十萬元養(yǎng)老，但是你必需和高梅離婚，到鄉(xiāng)下和我媽過。李潔說，你這又是何苦呢，我對不起你們，你卻要對我這樣。李少石說，我想要鄉(xiāng)下人知道，我李少石也是有父親的。

李潔回到鄉(xiāng)下和陳秀芬一起生活了。李潔的頭發(fā)都白了，腰也弓了，看上去比陳秀芬老得多。陳秀芬老是對著眾人辱罵李潔，還當著他的面和男人打情罵俏……

在一個夜里，李潔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藥，死了。

李少石回來，為李潔隆重地舉行了葬禮，在他的尸體前哭得昏天暗地，后來在縣城為他購置了最豪華的公墓。那是一個雙墓位，上面刻著“慈父李潔，慈母陳秀芬之墓”。他媽還沒死，他就把他媽的名字也刻上了，是不是忙得昏了頭?

不久陳秀芬也死了，李少石回來為她草草地辦了喪事，把骨灰盒安放在李潔的一邊。

有人說，陳秀芬是被兒子李少石給逼死的。

五

李少石后來又來到了小城，成了城建局的副局長。聽說他的老婆和多個男人有染，他受不了，就離了。兒子也不要了，財產也不要了，只身一人來到了小城。后來娶了個平民女子，結了婚，生了一個女兒，過得很是幸福。

每逢清明，他就會帶著一家人來到父母的墓前燒紙，掃墓。

聽說，李少石的前妻帶著兒子過，一直沒有再嫁。

……

(責編/朱寶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