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左公柳”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
1948年秋季,我上小學四年級,從省城來了——位音樂教師,除給縣城的中學和師范學校帶音樂課之外,還給我所在的岷縣肅政街實驗小學四年級兼帶國文課。假期,這位老師組織了一臺歌詠會,在縣城公演,轟動一時。其中有一首歌名為《玉門出塞》的二部合唱特別精彩,很快便在中小學生中傳唱開來。歌問是這樣的:“左公柳拂玉門曉,塞上春光好。天山溶雪灌田疇,大漠飛沙旋落照。沙中水草堆,好似仙人島。過瓜田碧玉叢叢,望馬群白浪滔滔。想乘槎張騫,定遠班超,漢唐先烈經營早。當年是匈奴右臂,將來更是歐亞孔道。經營趁早!經營趁早!莫讓碧眼兒射西域盤雕。”帶著對“左公柳”的疑問請教大人,父親說:“因為是左大帥栽植的柳樹,所以叫‘左公柳’。”這位友大帥便是曾任陜甘總督的左宗棠。后來我還得知這首歌詞的作者是羅家倫。
正是兒時的這一段美好記憶,使我對左公柳產生了興趣。除了解其歷史背景之外,近年來還對左公柳的生存狀況做了些追蹤考察。
清同治五年(1866),左宗棠始任陜甘總督,次年,奉命以欽差大臣督辦陜甘軍務。平息陜甘回變之后,又于光緒元年(1875),奉命督辦新疆軍務,率大軍入疆,用兩年時間平定了外來勢力煽動的分裂叛亂,維護了國家的統一。左宗棠用兵陜甘和進軍新疆期間,有一系列善舉,修筑陜甘大道,并于沿途大量植樹便是其中之一。
為進兵和后勤供應需要,左宗棠動員大量人力物力,修整了從潼關至嘉峪關外的陜甘大道,其后又延伸到新疆,路寬10~30米。自同治十年(1871)二月起,下令軍隊植樹,沿陜甘大道兩側,栽植柳樹(也有部分榆樹),少則一兩行,多則四五行,連續數年,綿延數千里,被譽稱為“左公柳”。光緒六年(1880),當左宗棠離開甘肅時已是“道旁所種榆柳,業已成林,自嘉峪關至省(蘭州),除堿地砂磧外,拱把之樹,接續不斷”(左宗棠《奏稿》)。蘭州以東,“所種之樹,密如木城,行列整齊”(左宗棠《書牘》)。
左公柳成為甘肅境內特有的風景線,引來名流大家的稱頌。光緒五年(1879),左宗棠的同鄉好友、時任甘肅布政使的楊昌溶,在西行途中看到“綠如帷幄”的左公柳后有感而發,賦《左公柳》一首:“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被稱為“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在光緒十年(1884)后,跟隨任職甘肅布政使的父親寓居蘭州,其間他游歷過甘肅的許多地方,留下不少詩作,在《別蘭州》一詩中寫道:“前度別皋蘭,驅車今又還。兩行出塞柳,一帶赴城山。”分明是在贊頌綠染塞外的左公柳與繞城而流的黃河水。
左宗棠離開西北以后,甘肅境內出了一個保護“左公柳”的布告:“昆侖之墟,積雪皚皚。杯酒陽關,馬嘶人泣。誰引春風,千里一碧?勿翦勿伐,左侯所植。”上世紀30年代,朱紹良任甘肅省政府主席期間,還專門發了一道政令,要求對尚存的左公柳編號登記,嚴禁砍伐。但不管是布告還是禁令,都沒有擋住沿途民眾對左公柳的摧毀。時至今日,已很難尋覓左公柳的蹤跡,“兩行出塞柳”的景觀已湮滅于歷史塵埃之中。
人們不禁會問:今天是否還有存活的左公柳?答案是:有,但為數奇少。
幸存的左公柳以蘭州五泉山下為最多,至今尚能構成小群落。在五泉山公園及附近街巷,尚存的左公柳不少于30多株,已作為蘭州市的文物樹種掛牌保護。這批左公柳樹圍3~4.5米,高達10~18米,冠徑14~22米,綠葉婆娑,郁郁蔥蔥,生存狀態良好。
在酒泉市的酒泉公園內,有5株左公柳存活,其中2號樹最為高大,樹圍4.32米,樹高約18米,冠徑近20米。五株老柳樹自前至后,錯落排列,仲夏季節,常有眾多游人依蔭納涼。
最為難得者,在定西縣的青嵐山上,尚有一株左公柳存活,樹圍3.6米,樹高15米,冠徑14米,樹皮大面積剝落,枝干多已枯萎,僅兩側枝尚有綠葉生長,迎風飄灑,觀者悲憫。2005年初秋,筆者去現場觀察,其景象令人擔憂。很難說此株孤獨的左公柳是否還會有來年!據文獻記載,在甘肅中部地區,“栽活之樹皆在山坡高阜”,誰知時隔130多年后,在定西縣的黃土高坡,10多萬株友公柳獨存其一。樹若有知,回望悠悠歲月,感念艱難境況,也一定會發出深深的感嘆。
有人說,在玉門境內仍有大量左公柳存活,初聞之,頓感欣喜。徑往玉門查證,在玉門鎮以西的公路兩側,確有榆柳成行,緊依現今公路邊溝,繼續而西,樹身也算高大。經取量,樹圍多在2米以下,樹齡尚不足百年,是為后期所植,并非左公柳。
左公柳的樹種均為旱柳,樹圍3~4.5米,樹高達10~20米。期望能有更多的人關注左公柳的存活狀況,提供新的線索,進一步掌握左公柳遺存的確切數據,從而使這一自然與文化遺產得到有效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