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物語抒情語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親愛的，你張張嘴，風中花香會讓你沉醉。親愛的，你跟我飛，穿過叢林去看小溪水；親愛的，來跳個舞，愛的春天不會有天黑。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越這紅塵永相隨，追逐你一生，愛戀我千回，不辜負我的柔情你的美；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越這紅塵永相隨，等到秋風起，秋葉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無悔。

龐龍的《兩只蝴蝶》廣為傳唱，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一個方面是歌詞立意新穎，他巧妙地借用物語——兩只蝴蝶的深情傾訴，來抒發世間男女之間愛的絮語。這種稚拙清純的表白，極容易激起人們情感上的共鳴。

借物語抒情語，在中國傳統詩歌中也不乏成功的運用。請看漢樂府名詩《雙白鵠》：

飛來雙白鵠，乃從西北來。

十十將五五，羅列行不齊。

妻卒疲且病，不能飛相隨。

五里一返顧，六里一徘徊。

吾欲銜汝去，口噤不能開。

吾欲負汝去，毛羽何摧頹。

樂者新相知，憂來生離別。

躊躇顧群侶，淚落縱橫垂。

這也是一首寓言愛情詩。詩中敘寫了一個動人的故事：一對白鵠相攜遠徙，途中雌鳥生病，雄鳥無奈，與之訣別。詩人借這一故事，比喻夫妻的分離。這首敘事兼抒情的小詩想像奇特，手法別致。全篇皆從白鵠著手，并無一字及人，卻句句暗示人的情事，十分貼切巧合。尤其是后半部分借禽語抒情，更是神來之筆，極其靈妙。詩中抒發了丈夫對妻子的一片深情，以及生離死別時的凄愴情懷。千載之后，讀之仍然令人動顏，甚至“淚落縱橫垂”。

再看下面一首詞：

邁陂塘（并序）

【金】元好問

泰和五年乙丑歲，赴試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日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為識，號曰“雁丘”。時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之。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這首詞之所以有名，在于“問世間、情是何物”的深沉發問，也在于解答語“生死相許”以寄言，為天下癡情男女殉情而死一灑無限同情之淚。大雁，天南地北，總是成雙結對而飛，它們不知在一起度過了多少個形影不離的寒來暑往！它們也像人一樣，有悲歡離合，有其樂趣，有其苦衷，也有像癡兒呆女那樣殉情而死者。“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這幾句作者擬大雁口吻，代雁設辭。“君”，指被捕殺的大雁：你生前本當留下些話語，然而卻去得過于匆匆，云海渺渺萬里，千山重重，更見暮雪紛紛，叫我只身孤影向何方飛去？言外之意，除殉情一途，別無選擇。凄愴之辭，催人淚下。借禽語抒情，對人間不離不棄的愛情作了形象的演繹。借飛禽而贊頌為情而死的癡男癡女，足令讀者與之同歌同哭！

至此，我們不能不想到《孔雀東南飛》。劉蘭芝和焦仲卿雙雙殉情以后，化為鴛鴦。他們相依相偎，雙棲雙飛，“仰頭相向鳴”。這深情的呢喃，是在一再表白長相廝守，還是在悉心叮嚀“親愛的，你慢慢飛”，正如那梁祝化成的“兩只蝴蝶”？

[作者單位：河北廊坊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