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土高原韭園溝小流域,王永杰老漢在這里生活了一輩子,溝坡上有他新蓋的三間窯洞,一家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2005年10月19日這一天,王老漢一輩子都難以忘記,做夢都沒想到在自家的窯洞里見到了荷蘭王儲威廉·亞歷山大殿下,平生連縣長都沒見過的王老漢,不僅見到了外國王儲,而且與他親切地嘮起家常,合影留念,真是羨煞眾里鄉親。這事兒別說在綏德縣,就是在榆林市也是有史以來到訪的最高級的外賓。
是什么吸引了荷蘭王儲來到了黃土高原,來到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韭園溝小流域?是這里的石油,還是煤炭?答案都不是。還是王儲自己說出了謎底。“我這次到榆林來參觀考察非常值得,看到了著名的黃土高原,看到了黃土高原地區嚴重的水土流失狀況,看到了當地農民群眾通過治理水土流失,使生態環境明顯改善,農民群眾生活水平顯著提高。從沒有治理的石家溝與經過治理的韭園溝小流域相比,確是大不一樣。”
王儲站在韭園溝小流域高高的大壩上,望著山頂層層梯田,溝坡成片的林草,溝底座座相連的淤地壩,淤成的壩地上長滿了豐收的玉米、高粱,贊嘆不已。他不辭旅途的疲勞,不顧淅瀝瀝的小雨,興致勃勃地向陪同的黃河上中游管理局局長周月魯問這問那。
據黃河中游水土保持委員會主任委員、陜西省省長陳德銘在黃河中游水土保持委員會第八次會議介紹:自1999年中央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以來,國家加大了對黃土高原地區水土保持生態建設的支持力度,先后啟動實施一大批水土保持生態建設重點項目,取得了巨大成績。六年間,黃土高原地區累計完成水土流失綜合治理面積7.8萬平方公里,建設基本農田1861.7萬畝、淤地壩16592座,水土保持林草9399.8萬畝。
這是一組多么令人鼓舞的數字,也是吸引亞歷山大殿下來到黃土高原參觀考察的真正動因。
古老的黃土高原,如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新的變化。
淤地壩:農民的“糧囤子、錢袋子”
“跳進黃河洗不清”這句俗語,道出了黃河水質渾濁、泥沙含量高的特質。在黃土高原上,大大小小的溝壑有27萬條之多。一場暴雨,溝道內成千上萬噸泥沙流入黃河,造成上游水土流失嚴重,土地貧瘠,群眾貧苦;下游泥沙淤積河道,形成“地上懸河”,威脅群眾生命財產安全。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黃土高原地區人民群眾在同水土流失做斗爭的實踐中創造了淤地壩這種行之有效的水土保持工程措施。“打壩如修倉,攔泥如積糧”、“村有百畝壩,再旱也不怕”、“溝里筑道墻,攔泥又收糧”……黃土高原地區如今增添了許多新農諺。農民形象地稱淤地壩是“糧囤子”、“錢袋子”。
我國最早的淤地壩是大自然創造發明的。400多年前,陜西子洲縣黃土洼因自然滑坡,堵塞河道,形成“天然聚湫”,經過多年淤積成為壩地,土質肥沃,年年豐收,深受當地群眾喜愛。后經人工整修,形成壩高60米,淤地800多畝的淤地壩。
聰明的人類將大自然的創造發明應用于生產實踐,開始人工修壩。據記載,我國最早的人工修壩出現在16世紀的山西汾西縣,當時的知縣毛炯曾布告鼓勵農民打壩淤地,提出“以能相度砌棱成地者為良民,不入升合租糧,給以印帖為永業”。于是“三載間給過各里砌筑成地孟復全三百余家”。從此,筑壩淤地在汾西縣得到發展并逐漸推廣到整個黃土高原。
新中國成立以后,淤地壩建設有了長足的發展,目前黃土高原地區已建成淤地壩十幾萬座,其中大型淤地壩就有一千多座,淤出了幾十萬公頃壩地。
淤地壩深受農民群眾歡迎的真正原因是其顯著作用和效益:建設一座淤地壩,每淤一畝壩地平均可攔泥數千噸,淤成的壩地平均畝產三四百公斤,是坡耕地及梯田的幾倍,是農民群眾喜愛的穩產高產田;淤地壩建成后,前期能夠有效地攔蓄水源,提高水資源利用率,對解決水資源缺乏地區的農民生活生產用水發揮著重要作用。據調查,黃土高原地區建成的淤地壩,已解決了1000萬人和幾千萬牲畜的飲水困難問題。
淤地壩顯著的作用和效益受到了國家和各級政府的高度重視。水利部把淤地壩建設列入2003年水利工作“三大亮點工程” 之一,并組織編制了《黃土高原地區水土保持淤地壩規劃》,正式啟動了黃土高原淤地壩工程。
承擔黃土高原地區淤地壩規劃具體編制任務的黃河上中游管理局,在時間緊,任務重的情況下,為保證按時完成任務,他們全局動員,抽調精兵強將,放棄休假,全力以赴投入淤地壩規劃的編制工作。那年春節,當人們合家歡聚,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黃河上中游管理局辦公大樓內,從局領導到技術人員的辦公室依然燈火通明,他們在聚精會神地編制淤地壩規劃。經過超常規工作,僅用三個多月的時間就完成了淤地壩規劃的編制任務,并順利通過了水科院的審查。
按照規劃,到2020年底前,黃土高原地區將新建淤地壩16.3萬座,工程建成后,可新增壩地750多萬畝,攔泥能力400億噸,蓄水能力達到170億立方米,可發展灌溉360萬畝,促進退耕還林還草3300萬畝和封育保護6000萬畝,年減少入黃泥沙7億噸。
觀念的創新,才是推動淤地壩工程建設前進的根本動力。目前,淤地壩建設思路發生重大轉變,由以往注重單壩建設轉變為以小流域壩系建設為主的思路,按照新思路,黃河上中游管理局已在83條小流域鋪開小流域壩系建設示范工程,前景喜人。
世行項目:世界銀行眼里的“旗幟工程”
有一次,世界銀行行長沃爾芬森先生站在黃土高原的高坡上,延河世行項目區盡收眼底。他心情十分激動,不是因為看到了巍巍的寶塔山,聽到了高亢激昂的信天游,而是贊嘆這里的世行項目取得如此好的成績。他說:這是我所見到的最出色的項目區之一,在許多國家都有同類項目,能取得這樣大成就的只有中國,稱該項目是世行農業項目的“旗幟工程”。
世行項目,全稱為黃土高原水土保持世界銀行貸款項目,項目辦公室設在黃河上中游管理局。該項目以扶貧和改善生態環境為宗旨,以基本控制水土流失,改善生態環境和農業生產條件,提高群眾生活水平,促進區域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為目標,通過各項治理措施,增加項目區植被覆蓋度,建立水土保持綜合防治體系,有效控制水土流失,改善生態環境,改善農業生產條件和農業基礎設施,幫助當地群眾脫貧致富;減少入黃泥沙,為黃河的治理與開發服務,為區域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奠定基礎。
它是我國首次利用外資開展的大型水土保持項目,到目前開展了兩期項目,共引進世行貸款3億美元,加上國內配套資金,總投資達四十多億元人民幣。一期項目于1991年開始前期工作,二期項目于1999年啟動實施,項目區涉及晉陜甘蒙4省(區),總面積三萬多平方公里。
一期項目竣工驗收時完成治理措施面積48萬公頃,其中建設基本農田10萬公頃,項目區糧食總產70萬噸,人均糧食532公斤;農業總產值由項目實施前的8億多元提高到9億多元,農民人均純收入由361元增加到1263元。
二期項目目前已完成治理面積44萬,其中建設基本農田9萬公頃,項目區農村社會總產值由1998年的近30億元提高到2004年的80億元,農民人均純收入由1998年的581元提高到2004年的1608元;糧食總產量達到110多萬噸,人均544公斤;同時有效遏制了項目區水土流失,減少了入黃泥沙,改善了生態環境。
世行項目取得如此顯著的成效,令世行官員驚嘆不已。
當世行委托聯合國糧農組織組成項目驗收團,對一期項目執行情況和實施效果進行全面檢查驗收時,驗收團一致認為:黃土高原水土保持貸款項目以其扎實細致的前期準備,科學嚴密的組織實施與管理,高起點、高質量、快速度地建成了一大批綜合治理典型。項目的成功實施,使生態環境明顯改善,減少了入黃泥沙,農民收入大幅度提高,對黃土高原水土保持生態建設產生了積極的影響。驗收團在給世行執董會的報告中,對項目建設內容、產出效益、可持續發展、機構建設、借款方表現等五項指標都給予了“非常滿意”的最高評價。
為此,世界銀行還組織多家國際新聞媒體赴項目區采訪報道,向全世界宣傳推廣項目管理經驗。一期世行項目榮獲了世行行長“杰出成就獎”,這是世行從全世界3000余家世行項目中遴選出來的,也是我國水利行業中惟一的一個獲獎項目。
生態修復:加快水土流失防治的好路子
如今陜北農民唱起了新的“信天游”:“山坡上栽樹崖畔畔上青,羊羔羔養在家門中;草棵棵賽過糧苗苗,禁牧帶來好光景。”靖邊縣一位參與了40年生態建設的農村干部頗為感慨地說:“與吳旗相比,吳旗造林沒我們多,可是人家封禁保護比我們力度大,靠自然本身恢復了植被,效果比我們好。”
半個多世紀以來,黃土高原地區水土流失防治靠的是人工治理,靠天治理誰都不敢想,認為這是懶人的做法。如今人們已經逐漸接受了這一新生事物。一些專家學者還從理論角度對其進行了深入研究,認為生態修復符合生態演替的基本規律,是我國改善生態環境的根本途徑和最有效、最經濟、最科學的選擇。兩院院士石元春說:生態建設既要人為治理,更要重視生態的自我修復能力,后者更為快捷有效,也最省錢。
各地在生態修復方面紛紛亮出大手筆。陜西省榆林、延安所屬的25個縣(市、區)現已全部實現了封禁;內蒙古圍封、休牧、輪牧、禁牧草場面積達到1億多畝,占可利用草場面積的六分之一還多;山西、青海、陜西、寧夏先后出臺了封禁治理、三封兩禁和全境禁牧的決定。黃河上中游7省(區)實施封禁保護工程至今,封禁保護面積近30萬平方公里,取得了顯著成效。
如今驅車走進黃土高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荒山禿嶺變綠了。陜西吳旗縣封禁3年,林草覆蓋率提高了24個百分點。內蒙古鄂托克前旗、烏審旗毛烏素沙地的植被覆蓋率由10%提高到40%~50%。特別是1999年國家實施退耕還林工程以來,黃土高原地區林草覆蓋率平均提高了2個百分點,先期開展退耕還林的地區,水土流失和風沙危害明顯減輕。該工程已使黃河上中游七省區1400多萬農戶6700多萬農民直接受益,每年人均獲得生活費補助40元、糧食補助494斤,被廣大干部群眾稱為“民心工程”。
生態修復促進了經濟發展。陜西吳旗縣在實施生態修復后,大力發展集約高效農業,培育草、羊、杏3項優勢主導產業,積極興辦綠色企業,國內生產總值、糧食總產量、財政收入、農民人均純收入4項主要經濟指標,與實施生態修復前相比均翻了一番多。內蒙古鄂爾多斯市實施封禁治理、舍飼養殖后,牲畜數量比禁牧前增加,羊出欄率由28%提高到44%,平均出欄時間由一年9個月縮短為9個月。
生態修復不僅使土地、草場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而且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人們的思想觀念,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著農牧業生產方式。許多地方的農牧民已經逐步走出了“越墾越窮,越窮越墾”、“超載放牧,越牧越荒”、“自給自足,廣種薄收”的怪圈,樹立起市場效益的新觀念。
牧民們說:草原才是我們的命根子,草場已經破壞了,我們必須給它休養生息的機會。封育保護促進了草場植被的恢復,也為今后畜牧業大發展創造了條件。
實踐證明生態自我修復是加快水土流失防治步伐的一條好路子。
高原嬗變:警示人與自然應和睦相處
前年一場秋洪,使沉寂多年的西安灞河再現了當年的如虹氣勢,但洪水過后,人們驚奇的發現,湮沒河底千年的古灞橋露出“廬山真面目”。
灞橋始建于隋文帝開皇二年(公元582年),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歷史,它比目前學術界公認的世界上現存最早的趙州石拱橋(公元605-618年)還要早20多年。大橋總長約400米,橋墩有40多座。如此規模宏大,歷史悠久的多孔石拱橋,不僅在中國古代橋梁建筑史上是罕見的,而且在世界古代橋梁建筑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
灞水東南來,逶迤繞長安。想當年,在波濤洶涌、河面寬廣的灞河上,一座巨型大橋凌空托起,其恢弘氣勢和壯觀景象怎不令人驚嘆。唐代詩人王昌齡在《灞橋賦》詩中贊嘆它“若長虹之未翻”,這是對隋唐灞橋的恢弘氣勢的真實描繪。
隋唐灞橋為何湮沒地下,時隔千年后又再現人間?這其中既有自然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人為的因素。自隋開皇二年建橋以來的1400多年間,灞河源頭的秦嶺森林被大量砍伐,植被遭到破壞,尤其是灞河上源的藍田,至漢代時人口大量增加,開荒種地,濫墾濫伐,結果造成嚴重水土流失,大量泥沙流入灞河,使河床抬高了8米之余,致使大橋淹埋于水下,最終被廢棄。
隋唐灞橋的湮沒,是人類破壞生態環境,大自然進行報復的典型范例。古橋沉浮,給我們以深刻的警示,人與自然應和睦相處,否則,隋唐灞橋的今天就是人類的明天。
從高塬的荒山禿嶺、灞河的古橋湮沒、到黃河下游的“地上懸河”,歷史和現實都已充分證明,如果人類不加以節制自己的行為,一味向大自然攫取,最終大自然將會給人類以加倍的懲罰。
高原嬗變,警示人與自然應和睦相處。我們期盼黃土高原的明天,山川秀美,群眾富裕,人與自然和諧共處,把綠色留給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