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天堂

當劉水兒挺著鍋底樣的肚子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一個人正在一個叫人間天堂的咖啡館里喝咖啡，聽著《高山流水》，欲罷不能。劉水兒站在我的對面，等我發現她時，她告訴我，她要嫁人了。這次真的沒有騙我。

多情的劉水兒終于在這個春天把自己給賣了，這多少讓我有些酸楚。劉水兒曾經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她要在這個多情的春天里把自己賣掉，她還說，最適合“賣身”的地方就是春天的西湖邊。我聽了毫不客氣地對她說，小丫頭騙子。我想買，可以嗎?她說你騙人。我說你才騙人——劉水兒經常騙我，一次又一次。

春天快結束時，夏天還沒到。

劉水兒打電話說要帶我去一個好地方。我說什么地方。她說人間天堂。我問人間天堂是什么地方?劉水兒說就一個咖啡館，我問去那兒干嘛?劉水兒說還有沒有比你更笨的了，去咖啡館當然是喝咖啡嘍。劉水兒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過，喝咖啡的是你，我去賣身。我說你去賣身管我什么事。劉水兒說你不是想買嗎?我是想買，我只能乖乖地跟她走。結果，我又一次上了她的當。劉水兒沒去人間天堂。她去了西湖，去了楊公堤，去了一個叫雨送清波的小苑。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劉水兒主動交代了事實的真相，她還煞有介事地警告我，記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哥。我結巴著說，什么時候的事，我成哥了。劉水兒親昵地叫了我一聲哥，下了車，我也只能很不情愿地認可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妹妹。

雨送清波是西湖景區一個小小的門廳，一條長長的走廊，毫無特色可言。比起西湖的水，西湖的綠，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點綴。可劉水兒站在那兒，那兒就不一樣了。依我看來，劉水兒就是西湖最美的一道風景。站在廊橋上遠眺，西湖一眼望穿。劉水兒無比動情地問我，你聽見春風拂過湖面，溫柔地歌唱聲嗎?我老實地搖搖頭。劉水兒說，你看見遠處點點白帆，來來往往，相互搏擊了嗎?我肯定地點點頭。湖面上確實有帆船在表演，這個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坐在走廊上，看著劉水兒水綠色的衣裙在我面前飄忽來飄忽去，像湖水似地蕩漾。

劉水兒說，西湖真是人間最美的天堂哦。我笑了，傻丫頭，地球上沒有天堂。突然，劉水兒把食指放在雙唇中間，拿眼珠子瞪著我，小心地對我說，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我什么也沒聽見，我笑劉水兒，神經過敏。劉水兒打了我一拳，讓我再仔細聽聽。我躺在走廊的椅子上，閉上眼睛，把耳朵豎得直直的。聽了一會兒，我恍然大悟。果然有樂曲聲在西湖上空低低地回旋，時斷時續。劉水兒很興奮，問我聽見什么了?我有些失望地說，不就是你經常放的那首曲子嗎?劉水兒又打了我一拳，稱贊我說得非常正確。一直以來，我總批評劉水兒世上好聽的歌太多了，為何總喜歡聽那首乏味的曲子呢?正在我洋洋得意之時，劉水兒的小帥哥出現了。我完成了一個大哥該做的事情。后來，劉水兒跟小帥哥走了，走廊上，留下孤單的我，聽著那首名叫《高山流水》的古箏曲。

后來，我才知道，劉水兒心中的秘密。她說，誰說出那曲子的名字，她就嫁給誰……我后悔莫及，為何不在劉水兒問我很多遍時不好好地想想，可我當時是多么不在意呀。

劉水兒離開我之后，我喜歡上了《高山流水》，喜歡上了去人間天堂喝咖啡，我想，我在等待什么吧。

多年以后，在人間天堂，劉水兒終于來了。侍應生問想喝點什么?劉水兒說，一杯人間天堂。我阻止她，孕婦不宜喝咖啡，來杯珍珠奶茶吧。劉水兒沒有反對，雙手開始不停地打架。還是那雙白皙的手，不染塵埃。

劉水兒問：“一個人喝咖啡，不苦嗎?”

“不苦，多放點糖就行了。”

“這些年，過得好嗎?”

“好，你呢?——好嗎?”想起劉水兒快結婚了，我補充道：“祝你幸福。”

“謝謝。這曲子?這么多年了，還是有人喜歡?”

“好東西不是人人喜歡嗎?”

“也只是好聽而已。地球上真的沒有天堂嗎?”

“或許有，或許沒有，誰知道呢，都是騙小孩子的。”

手機響了，是劉水兒的。劉水兒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沒接。背上包，說聲抱歉，走了。

我在人間天堂喝咖啡。劉水兒走了。不知什么時候，天下起了雨。窗外，一片模糊。我掏出手機給一個叫蕭蕭的女孩子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我在一個叫人間天堂的咖啡館等她。

作者簡介

紅掌，原名沈烈文，浙江杭州人。有作品散見于各類報刊雜志。因為喜歡，所以念念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