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去有一些時日了,可是天氣依然很冷。街上那些吊在枝上搖搖欲墜的葉子乘著這樣的冷天氣紛紛落了下來。枝干光禿禿地晾在那里,指著天空中某個坐標。
然而我過了幾天再走到這里,著實讓人吃驚不小。我開始低著頭,看到腳下有柔軟的落蕊,安靜地鋪向天際。就在我沿著天際往回看的時候,時間似乎驀地揮了揮手,把我的世界遺忘在一旁。悄然有一絲從深谷里逃逸的風吹過,耳邊響起落蕊在地上一連串喜悅的顫動,視覺可觸摸的音符在每一片纖細的落蕊上跳出排成旋律。那旋律飄忽地在周身游走忽然變成一種溫度,23℃。人們喜歡把那點略略的傷感,稱作“淡淡的憂傷”,而23℃恰恰給我一種淡淡的喜悅,這是與自然交流的溫度,恬靜,和諧,就像盛滿溫暖陽光的杯子不小心溢了出來,流淌在散發著原木清香的桌子上。世界上大概有許多地方是春天吧?
一只鳥叫了一聲從頭頂飛走。我抬起頭,望見那些嫩葉,透明嬌嫩得如同早晨的露珠。呆呆地站在樹下,看著它們在風中柔柔地擺動,猛地感覺到他們都是一個個生命,姿態不同,五彩繽紛的生命。在23℃里,我清晰地看到他們的希望、夢想在陽光、微風下綻放,以千紙鶴一樣的姿態在枝丫間飛舞,偶爾停下來歪著頭沉思,充滿童話般的色彩。
云在枝丫間緩緩地流。這些是23℃的云吧,想來上面的每一滴水蒸氣也是23℃的。它們也許有的從加拿大飄來,有的從瑞士飄來,有的從阿根廷飄來。它們遠隔重洋地飄來,現在游走在枝丫之間,給人一種無以名狀的感動,那是來自遠方的問候嗎?
我曾懷著不無激動的心情用23℃去形容我的一個朋友。這種激情源自于某一個晚上,她給我披上一件并不起大作用的外套。然而我在黑暗中猛然瞅見了她的頭發,它們像小橘燈一樣發出自己應有的溫度?,F在我發現,那天晚上我一直驚訝于自己的發現并不斷對自己眼球的健康程度表示擔憂。過不了很久我就徹底打消了自己的疑惑:她的頭發有一種天然的彎曲,就像柴火在火爐中安靜燃燒時輕微的擺動;有時卻又想起4月的郊野,細細的水流撫過山石;或者說是黃昏的鄉村,裊裊升上天空的炊煙。它們的色澤也是獨特的,在亞洲人的黑發中蘊藏著與眾不同的本質。我想起那個晚上的小橘燈,那種溫暖的溫度,像春天的陽光悄悄照進窗戶。它們是一束束23℃的陽光,被上帝編織在應該擁有它們的人的頭上。
我小時候不大喜歡春天,因為潮濕的天氣總是阻礙室外活動。但不知為何,近年我竟表現出對一年十二個月的熱愛。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庸人,對所被給予的一切都點頭欣然接受并為之叫好??晌覍崒嵲谠诘靥兆碓诿總€季節,每個月份所給我的色彩,所給我的新葉或落葉,所給我的濕度大小、紫外線指數。就像現在,2005年的春天,三月,依然寒冷,但新出的嫩葉叮叮咚咚地在樹上把23℃的韻律敲響。每個月份,自己總是被一些人,一些事物擁入懷里,一份淡淡的喜悅,that's what every season makes in store for you。所以,請認識我和不認識我的人,都不要再問我:“你喜歡什么季節?”
我在三月,所以我現在只看到三月,而絲毫沒有對其他哪個月份的期待。在這個被打上春的烙印的月份里,我享受料峭的春寒,濕潤的空氣,來來去去的鳥叫聲,被感動我的人和事感動。這個煙霧迷蒙的三月,樓房被籠罩在白霧中如童話中的城堡一樣神秘;水珠密密地結在墻上;商場門口的柱子糊上了一圈象征春季的紙;街燈因潮濕而顯得迷茫;早晨天微明的時候霧氣間游走著一種輕輕的藍,使人無端想起《魂斷藍橋》;一只鳥歪著頭站在枝上,時間若有所思地走過……它們會在一些允許發呆的時刻猛然走進我的腦袋,泛起淡淡的喜悅,讓溫度計無端地升至23這個奇妙的刻度。我也無從解釋為何是23,為何不是22或者24?所以說世界真的充滿奧妙,我從來沒有度量過每一種溫度有何不同,研究過哪種溫度有利于人體健康,也不曾對“23”這個數字有什么特殊情結。但那種感覺一襲來,我就切實地感到23℃變成一種顏色,一種氣味,一種可以觸摸到的將我完全包圍的類似陽光打在嫩葉上的馨香。大概這不會是說明我當氣象員的潛質罷?
其實23℃也不是什么玄乎其玄的東西,我可以明確地說:它與人行道的落蕊有關,與樹上的嫩葉有關,與朋友的頭發有關,與這個春天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