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剛開學(xué)的時候,蘭草的 課桌上每天會出現(xiàn)三朵玫瑰,火紅的花瓣,芳香四溢。蘭草只是眉頭一皺,把花扔進了墻角的字紙簍里。如此過了一個星期。
這天,蘭草正躺在床上背英語單詞,睡在她上鋪的小蕓忽然探出頭來:“嗨,蘭草,你知道那花語的意思嗎?知道給你送花的人是誰嗎?”
蘭草頭也沒抬,淡淡地說:“不就是表示‘我愛你’嗎?他找錯人了。”
“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動心?”小蕓不無羨慕地說,“他就是咱們學(xué)院里號稱‘第一公子’的方越啊!”
蘭草依舊把頭埋在書本中,表現(xiàn)得很漠然,她曾聽小蕓她們談起過方越,他來自一個富豪家庭,人也長得英俊瀟灑,因此成了校園里眾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蘭草不想去湊這個熱鬧,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除了努力地上課、考試,爭取拿一等獎學(xué)金之外,就是拼命地打工賺錢,一半給自己交學(xué)費,一半寄給家里,供弟弟念書。在這五彩繽紛、愛情泛濫的校園,她就像一枝高寒杜鵑,一株空谷幽蘭,超凡脫俗,美得驚人,也冷得驚人!
大約一個月后的一天下午,蘭草急匆匆地走出大學(xué)校門,趕著去做一份家教。忽然,方越抱著火紅的玫瑰擋在她面前,臉上帶著一副夸張的憂郁唱道:“我早已為你種下999朵玫瑰,花未凋謝人已憔悴……”
蘭草冷冷地打斷他:“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玫瑰。對我來說,面包比玫瑰更重要,請別耽誤我的時間。”
方越把花遞到蘭草面前,學(xué)著那句著名的臺詞說:“面包會有的,玫瑰也會有的。答應(yīng)我吧!蘭草,我是真心的!”
“無聊!”蘭草恨恨地瞪了方越一眼,抽身離去。
方越急了,小跑兩步跟上:“如果你不收下,我……我就這樣一直跟著你。”
蘭草不屑地哼了一聲,繼續(xù)往前走。
方越果然緊緊地跟在蘭草身后,開始聲情并茂地傾訴他對她的愛慕,后來見蘭草毫不理會,就當(dāng)身邊沒有自己這個人一般,便扯開喉嚨,翻來覆去地唱起了《999朵玫瑰》,惹得周圍的行人紛紛向他倆行注目禮。
蘭草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終于停下腳步對方越說:“好吧,我收下你的玫瑰。”方越頓時驚喜萬分,忙不迭地送上,可還沒等他臉上的笑容完全綻放,蘭草已經(jīng)把玫瑰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方越一下子目瞪口呆,直到蘭草的身影完全從視線里消失,也沒回過神來。
也許是蘭草這種深惡痛絕的態(tài)度讓方越徹底絕望了,好長一段日子,蘭草的課桌上再沒有出現(xiàn)過他送的玫瑰。雖然蘭草也曾責(zé)問自己,那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但轉(zhuǎn)念一想,覺得對付像方越這種自以為是的家伙,就得快刀斬亂麻,不留一點余地。
那天晚上,蘭草正在寢室里看書,忽然聽見對面的男生宿舍人聲嘈雜,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隨著凄厲的警車鳴叫聲在校園里響起,女生們開始紛紛向男生宿舍跑,經(jīng)過一番打聽,才知道方越爬上了樓頂要自殺!原來他父親的公司垮了,不但賠光了所有的資產(chǎn),還欠下了上千萬元的債。仿佛一夜之間,方越從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少爺,變成了窮光蛋,巨大的心理反差,使他一下子萬念俱灰,決定一死了之。
老師和同學(xué)們不斷地喊話,做他的工作,但方越無動于衷,明亮的月光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樓臺的邊沿,誰也無法接近他、說服他打消自殺的念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方越站起身來,人群一陣騷動,緊張地在下面鋪起了厚厚的海綿床墊,但方越似乎看清了樓下人們所做的一切,開始搖搖晃晃地移動身子,膽小的女生們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一陣陣驚叫,悲劇隨時都可能發(fā)生!
蘭草默默地注視著方越晃蕩的身子,終于一咬牙,對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說她想上去試試,說不定能讓他回心轉(zhuǎn)意。
于是,蘭草飛快地跑上樓頂。方越一見有人上來,立即狂暴地?fù)]舞著雙手,喝令她滾開,他只想安靜地離開這個不可捉摸的世界,誰也別想阻止他。
蘭草喘息著說:“方越,我是蘭草,我不是來勸你回頭的,只是在你臨死之前,我要送你兩句話,想聽嗎?”
方越一下子露出驚疑的神情:“有什么話?你快說。”
“第一句話,你是一個懦夫。”蘭草一字一頓地說。
方越哈哈大笑:“我是懦夫嗎?有誰能像我這樣轟轟烈烈地生,無所畏懼地死?”
“你錯了。”蘭草撇了撇嘴說,“衡量一個人是不是懦夫,不是看他有沒有膽量去死,而是看他有沒有勇氣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因為死太容易了,比如你現(xiàn)在,只要兩眼一閉,輕輕一跳,便一了百了,而活下去,則需要比死更多一千倍、一萬倍的勇氣,可見,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因為你沒有勇氣和膽量去承受生命之重,所以我沒必要勸阻你,為你感到惋惜。”
方越怔怔地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蘭草深深地看了方越一眼:“第二句話,我曾經(jīng)以粗暴的態(tài)度拒絕了你送的玫瑰,為此我感到很不安,擔(dān)心你變成了鬼以后會報復(fù)我,所以,在你跳下去之前,我希望你能再送我一次玫瑰,那樣咱們就兩清了,行嗎?”
方越一下子瞪大眼睛,離開了樓臺的邊沿,但剛走了兩步之后,他又一下子抱著頭蹲在地上,頹喪地說:“可我現(xiàn)在已不是從前那個風(fēng)光無限的方大少了,別說玫瑰,我連買一個面包的錢也沒有,我……”
蘭草慢慢地走過去,握著方越的手說:“你曾經(jīng)對我說過,面包會有的,玫瑰也會有的,如果你愿意,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方越可憐巴巴地望著蘭草:“可我能做什么呢?從小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失去家庭的資助,我真不知道靠什么生存下去。”
“靠你自己呀!”蘭草再次握了握方越的手說,“這樣吧,我現(xiàn)在兼著三份工,家教、清掃電腦房和分送校報,你可以從中選一樣先做起來,以后咱們再慢慢想辦法。”
“可是你……”方越遲疑著說。
“沒什么可是的,就這樣定了。”蘭草不由分說地拉起方越走下樓去,一場風(fēng)波終于化險為夷。
于是在蘭草的幫助下,方越做起了分送校報的工作,每天6點起床,騎著自行車往各個班級、辦公室投遞校報。在一個小時內(nèi)要把兩千多份報紙分送完畢,這對一貫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方越來說確實有些難堪,也累得夠嗆。但在蘭草鼓勵的目光下,方越總算堅持了下來,拿到200元勞務(wù)費那天,他特意去花店買了一朵玫瑰,然后興高采烈地去找蘭草,本以為蘭草會欣然接受,誰知她冷冷地拒絕了,說一朵玫瑰算啥,有本事就送999朵,隨即掉頭走了。
方越失魂落魄地呆了半天,心里明白蘭草是在責(zé)怪他飯都吃不上還有心思去買玫瑰。于是他決定再去校外打幾份工。但在街上跑了兩個周末,方越才知道去校外兼職有多么艱難,好不容易應(yīng)聘上一家電腦公司打字員的崗位,雙方說好試用一個星期,然后看表現(xiàn)決定是否續(xù)用。可等他拼死拼活地干滿一個星期,公司卻以表現(xiàn)不合格的理由將他辭退了。由于沒有簽訂任何有效的合同或聘書,方越不但沒拿到一分錢,去找人家理論時還受了一肚子窩囊氣。
面對方越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蘭草一邊安慰他,一邊陪著他上街尋找機會,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奔波和教訓(xùn),方越終于找到了兩份兼職,對生活逐漸有了信心,雖然這和他原來那種揮金如土、燈紅酒綠的闊少爺生活比較起來,要苦上一千倍、累上一千倍,但方越顯得很興奮,甚至憧憬著要用他的學(xué)識和打工積累的經(jīng)驗,在畢業(yè)后開一家自己的公司。“到時,我們就一起去開創(chuàng)一片新天地!”方越深情地對蘭草說。
蘭草嬌嗔地瞪了方越一眼:“你就對自己那么有信心,相信我一定會和你一起去開創(chuàng)?”
“當(dāng)然,因為你還等著我送你玫瑰呢。”方越得意地說,“到那時,我要讓天上下起玫瑰花雨,去迎娶我美麗的新娘!”
“看把你美得,快走吧,當(dāng)心被老板炒了魷魚,連面包都吃不上,還玫瑰呢。”兩人站起身來,小鳥般飛了出去。
在緊張的學(xué)習(xí)和打工生活中,不知不覺兩人快畢業(yè)了。那天晚上十點,蘭草做完最后一次家教走進大學(xué)校門,突然,頭上紛紛揚揚的飄起一陣玫瑰花雨。在人群熱烈的歡呼聲中,方越手捧一大束玫瑰向她走來:“草兒,現(xiàn)在能收下我的玫瑰了吧?”
蘭草沒有伸手去接,沉吟了半晌后說:“是你自己掙下的?”
“是。”方越囁嚅著說。
蘭草搖了搖頭:“別騙我了,這些年你兼職的收入除了生活、交學(xué)費,不可能存下這么多。”
“對不起,草兒,其實我父親根本就沒有破產(chǎn)。”方越漲紅著臉說,“那天晚上我爬上樓頂也不是要跳樓,而是上去賞月,后來見大家誤以為我要自殺,于是突發(fā)奇想……那么多女生向我獻殷勤、追求我,她們究竟是愛我這個人還是愛我的萬貫家財呢?所以我才假戲真唱,但遺憾的是她們都被我父親破產(chǎn)的事實嚇跑了,只有你這個曾經(jīng)拒絕了我的‘冷女孩’上來勸阻我。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今生今世,非你不娶!這兩年多來,因為有你同行,我學(xué)到許多富家子弟永遠不可能學(xué)到的東西,同時更希望能獲得你的愛情,收下吧!草兒,請你相信,這其中絕大部分花瓣上流淌著我兼職的汗水和心血!”
蘭草狡黠地一笑:“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父親沒有破產(chǎn),而且還知道你把你家里給的錢,都用來資助山村的幾個貧困中學(xué)生了。”
方越不可思議地望著蘭草:“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去你寢室找你,你趴在桌上睡著了,手里拿著一個中學(xué)生寫給你的信。”
“那……這玫瑰……”方越不好意思地說。
“為什么不呢?”蘭草將花抱在胸前,“不過,這和你的萬貫家財無關(guān),而是因為你這些年來的作為。”
兩人相視一笑,手挽手向前走去。在他們頭上,一大片瑰麗的玫瑰花雨隨風(fēng)飛揚。
(責(zé)編/鄧亦敏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