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川的詩（５首）

橡皮筋

道路潮濕

這是冬天的雨水給回家的螞蟻

設置的難度。我在家里

我的難度是給螞蟻

一條長長的樹枝，而所有的樹枝

已被北風折斷。我在想象中

拉長身子，像一根橡皮筋

但一松手，它又縮回來

多么無聊的想象，它竟然讓我

發現了身子的彈性

想起了小時候曾用橡皮筋和小樹杈

做成彈弓，擊落了一只斑鳩

和三只麻雀

今年又沒有雪

今年又沒有雪

又沒有耀眼的白，讓我目盲

又沒有雪人，在原野上站著，讓孩子們尖叫

今年又沒有火車開過來

把丟失的風箏運回，又沒有一個遠方的窮親戚

把一小塊臘肉用舊報紙包著

送給我，并用已經陌生的方言

喊我的小名。今年什么都沒有，我坐在屋子里

看一本很老的連環畫

連環畫中的人仍然活著

他們給了我一只手槍，但沒給我子彈

對面的房子

對面的房子已經陳舊了

對面房子里的人已經走遠了

對面坡上吃草的牛

已經只剩下一對彎角了

霧升起來，對面灰茫茫的

濺出的鳥鳴像一把鋤頭

不停地挖，但對面的房子

始終只露一個模糊的屋脊

樹 葉

風過，樹葉紛落

那些樹葉都是時間開給我們的處方

只是你們不知道

我雖然知道，但我分不清

哪些是完整的，哪些是殘缺的

更不知道處方里的藥

在哪里可以買到

這個冬天，我們都在生病

我們都在胡亂地吃藥

并用撕碎樹葉的快感

麻醉深處的病痛

暴 動

雪還沒下

我就聽見雪化的聲音

在深處，草籽提前開始暴動

它們把先人的肋骨

磨成一把把刀，在夜色的旗面

繡上星星和骷髏

大地震蕩，一條中斷冬眠的蛇

最先偽裝成一棵樹

從樹下經過的時候

我被瓦解，那虛假的蔥郁

把我捕獵一生的鳥

不由分說地誘入遠方的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