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烏熱尼奧·德·安德拉德詩選

姚風(fēng) 譯

埃烏熱尼奧·德，安德拉德被公認(rèn)為是葡萄牙當(dāng)代最重要的抒情詩人，2002年獲得賈梅士文學(xué)獎，這是葡萄牙語文學(xué)中的最高獎項(xiàng)。他的詩歌已被譯成二十多種文字，在世界各地受到普遍的歡迎。除了現(xiàn)代土義詩歌先驅(qū)費(fèi)爾南多·佩索阿(1888—1935)之外，安德拉德是20世紀(jì)以來被國外譯介最多的一位葡萄牙詩人。安德拉德的詩歌緊貼土地、超脫俗世，始終圍繞著自然與人這個主題，在“人這個悲傷的家園中”抒寫著陽光、大海、果實(shí)、天空、土地、軀體、死亡和生命。他一直對東方詩歌情有獨(dú)鐘，東方詩歌，尤其是中國詩歌和日本詩歌在他的作品中留下了痕跡。澳門文化局曾出版過安德拉德兩部詩集：《情話》、《新生》。2004年，詩人姚風(fēng)翻譯的《安德拉德詩選》由廣州詩人黃禮孩主編的《詩歌與人》雜志推出，在中國詩歌界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許多讀者紛紛來信表示，對這位遲來的詩人有相識恨晚之感。

沒有錢的情侶

他們望著過路的行人。

他們擁有神話和傳奇

還有心中的寒冷。

他們擁有花園，在此

月亮挽著水的手漫步

石頭的天使親如兄弟。

他們和所有的人一樣

擁有每日的奇跡，

它沿著屋頂滑動；

他們金色的眼睛

燃燒著

最為縹緲的幻夢。

像野獸一樣

他們感到了饑渴，

他們的腳步

揚(yáng)起一片沉寂。

但他們每做一個手勢

就有一只鳥從手指間飛出，

眩目地沖向天空。

急 需

急需愛情。

急需海上有一只船。

急需消滅某些詞匯：

仇恨，孤獨(dú)，殘忍，

一些悲嘆，

無數(shù)刀劍。

急需創(chuàng)造快樂，

成倍地種植親吻和莊稼，

急需發(fā)現(xiàn)玫瑰、河流，

還有燦爛的晨曦。

沉默壓在肩頭，

污濁的陽光也會疼痛。

急需愛情，

急需生存。

桑 椹

夏日，我的祖國彌漫著

野桑椹的氣味。

誰都知道，我的祖國沒有遼闊的疆土，

既談不上人杰地靈，也談不上風(fēng)流倜儻，

但是她有野桑椹般甜美的歌喉，

會讓清晨的森林飄起曼歌妙曲。

我很少談起我的祖國，也許我對她

并非魂?duì)繅艨M，但每當(dāng)我見到朋友

捎來的野桑椹，祖國的石灰墻

就會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

我注意到在我的國家，天空同樣很藍(lán)。

再 見

一路上我們耗盡了千言萬語，我的愛人，

我們所剩下的一切

不足驅(qū)散四壁的嚴(yán)寒。

我們耗盡所有，只剩下沉默。

我們銹蝕了眼睛，用盡淚水中的鹽，

我們磨損了雙手，只因緊緊相握。

我們荒廢了時鐘，讓街角的石頭

無望的等待。

我把手插進(jìn)衣袋，卻一無所獲。

以前我們富有得互相給予；

好像世間的一切都屬于我們：

越是給你，給你的就越多。

有時你說：你的眼睛是綠色的魚

我確信無疑。

我相信，

只因和你在一起

萬物才舉手可及。

然而，這發(fā)生在時間充滿秘密的時候

那時你的身體是一個水族箱，

那時我的眼睛

真的是綠色的魚。

今天，我的眼睛只是我的眼睛。

不該這樣，但事實(shí)如此，

它們與別人的眼睛沒有不同。

我們已經(jīng)耗盡千言萬語。

當(dāng)我說：我的愛人，

不會再發(fā)生任何事情。

但在語言枯竭之前

我確信

在我心靈的寂靜

萬物因囁嚅你名字

而顫栗不已。

我們再沒有什么互相給予

你的心中

沒有什么渴求我的清水。

過去已經(jīng)作廢，就像一塊破布。

我已對你說過：千言萬語已經(jīng)耗盡。

再見!

九月悲歌

我不知道你如何而來，

但一定有一條路

讓你自死亡歸來。

你坐在花園，

充滿柔情的雙手放在胸前，

目光停留在九月漫長恬靜的白晝

殘留的玫瑰上。

什么樂曲使你聚精會神，

竟然察覺不到我的存在?

是森林，河流，還是大海?

或是在你的內(nèi)心

萬物依然歌唱?

我想與你交談，

只對你說我就在你的身邊，

但我又害怕，

害怕所有的樂曲就此中止

害怕你不能再把玫瑰凝視

害怕你扯斷絲線

不再編織沒有記憶的時日。

用什么樣的話語

或親吻或淚水

讓死者醒來又不被傷害，

不把他們帶回

陰影籠罩，身體僅僅重復(fù)身體的

黑色浮世中來?

你還是坐在那里吧

柔情盈懷

凝視著玫瑰，

如此專注

竟沒有察覺我的到來。

歌

你是雪。

被撫愛的白雪。

淚水和茉莉

在黎明的門檻。

你是水。

吻你，你就是大海

高塔，靈魂，航船，

一聲道別，沒有開始，沒有終結(jié)。

你是果實(shí)

在我的手指間顫動。

我們可以歌唱，

或者飛翔，我們可以死亡。

然而，被五月

背誦的名字，

沒有給我留下色彩

也沒有留下氣味。

沙漠也來自大海

沙漠也來自

大海。我不知乘什么船而來，

不過，是從那些地方

棕櫚樹

來到我的花園。

沙子上的太陽

照耀著它的每一片樹葉，

樹冠上的風(fēng)

還留有星辰的濕潤。

橙 子

一個橙子苦澀的味道，

家在回歸。大海把全身擠入

家門，它從南方而來，氣息怡人。

樹不復(fù)存在，在它的座位上

坐著憂傷。

憂傷有一對遼闊的眼睛，風(fēng)在里面奔跑，

而它的手拿著一個橙子。

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