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像一間倉庫,裝下了太多的東西:有用的,沒用的;有意思的,沒意思的。當我想寫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沉入記憶中,在那里翻找著什么,只要還有感覺在,也就可以寫點什么了。人都不是孤立的。要想做成一點事,離不開他人的幫助。有些人的名字本身就會發出光和熱。冬天,雪地上的篝火;春天,野地里的綠色。人,說來說去,最終還是要看人格的魅力。這是在寫葉延濱之前想到的。葉延濱是一個詩人。讀他的詩,知道他的名字,已有二十多年了。他1980年發表的長詩《干媽》,現在看還依然有著打動人心的力量,與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有同樣的感染力。他一直在不間斷地寫,不間斷地發表,與時代同步,表達出人生中的喜怒哀樂。詩歌是情感的釋放,是精神的依托,是心靈的撫慰。他的詩是健康明快的,是積極向上的,是樸素熱情的。葉延濱也是一個散文作家。也包括他的隨筆和雜文的寫作。他是一個樂于思考的人,藝術與現實,生命的壓力,人生的況味,上下而求索,左右而平衡;從大處著眼,從小處入手。小人物的命運一樣折射出大時代的變遷。從自我經歷寫起,從自己熟悉的人和事寫起,從一點一滴的細節寫起……他的散文,是另一種形式的詩。詩意包含在文字當中,重要的是真誠,是平實。在他半個多世紀的經歷與體驗中,在都市觀照鄉村,在日常生活中發現美,在小事中看到高大的背景。眼勤,腦勤,手勤,這是讀他散文時的感覺。葉延濱是一個愛書人。對一個寫作者來說,他必先是一個愛書人。他是“老三屆”出身,他們這一代人,吃了不少苦;他們這一代人,凡是喜歡讀書、學習的,現在的生存狀況就相對好一些。知識改變命運。即使是下鄉住窯洞,即使在“文革”的動蕩中,他都沒有放棄讀書、學習,這才有恢復高考后,考入“北廣”的成績。不論當時看上去有用還是沒用,認真地學習,努力地工作,總是好的。正是不懈地讀書,執著地寫作,才有了他現在的高度。葉延濱是惟一一個先后擔任了中國當代最有影響力的兩家詩歌刊物主編的人。他從四川的《星星》做起,做了十二年,到北京的《詩刊》,又做了十二年了。二十多年來,很難說清楚經他的手編發了多少人的詩歌,我知道淄博有許多寫詩、愛詩的人——老、中、青三代,凡是在兩家刊物上發表過作品的人,提到他的名字,都不同程度地流露出一種感激之情。公正地選稿,謙和地對人對事,熱情地鼓勵和扶持,有時想想,一個能寫出幾首好詩的人容易找,而像他那樣全面的人卻是太難得了。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樂于助人的人。和他談話不隔,他沒有架子,挺有人緣。有一次到淄博,我們一路上談得挺投緣。每一個人的青春中都包含著詩歌,每一首詩歌中都散發著青春的氣息。一個人寫不寫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詩的感覺。人的青年時代,如果缺少詩性,是多多少少有些遺憾的;當一個人老了,倘若沒有一點詩情,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少了點什么。這些天,我相對完整,相對集中地讀了《葉延濱文集》(四卷),對他又有了新的認識。他有過挫折,受到過詆毀,有暗箭,有陰謀,有圍攻……從長遠看,似乎難以承受的壞事,后來卻變成好事了。專注地學習和工作,能轉移視線,讓人變得充實起來。文章寫得好不好,是自己的事;毀譽是別人的事。屬于自己的,想爭也爭不去;不是自己的,奪也奪不來。《菜根譚》中的一段話,對他一定有過啟迪:“完名美節,不宜獨任,分些與人,可以遠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歸己,可以韜光養德。”葉延濱的愛好是廣泛的,他寫過詩、雜文、散文、評論、小說、歌詞……他的口才也好,寬厚、大度、平實地為人,詩文當隨時代,他在不斷地更新自己的知識結構,不斷地為讀者奉獻出好的精神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