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到一年前,2003年11月13日,在敦煌戈壁灘的一個小鎮上,“第六代”導演陸川給美國伯克利大學寫了一封信,為自己不能參加他們組織的一次電影聚會而抱歉。當時,他正率領著上百號“電影狂人”,在中國邊境海拔4700米的高原無人區拍攝他的第二部電影《可可西里》。
2004年10月31日,第17屆東京國際電影節閉幕,《可可西里》雖然只獲得“評委特別獎”,但陸川表示他已心滿意足。據分析,《可可西里》此次無緣金麒麟大獎還有一個主要原因,那就是按照東京電影節慣例,不可能連續兩屆把這一獎項頒給同一個國家的影片。而去年霍建啟導演的《暖》已獲得了金麒麟大獎。
口碑不錯的《可可西里》在國內票房一般,陸川說,“很多院線對國產片沒有信心,綁手綁腳,一天只放兩場,這樣票房能上去嗎?我是一個年輕的導演,我想的是讓觀眾帶著尊敬走出去,所以才會拍些‘出格’的電影,我想我以后還會接著 ‘出格’下去。”
《可可西里》描寫一支民間性質的藏族巡山隊在可可西里無人區,在孤絕無援的情況下,和一群非法盜獵藏羚羊的獵人爭斗,以及他們自身與生存死死掙扎的故事。為了拍攝這部影片,陸川籌備了兩年的時間。
可可西里在蒙語中的意思是“美麗的少女”,它位于青藏高原西北部,夾在唐古拉山和昆侖山之間。可可西里的無人區,則是世界第三、中國最大的無人區,也是中國最后一塊保留著原始狀態的自然之地。雖然環境惡劣,但卻成為藏羚羊、野牦牛、野驢、白唇鹿、棕熊等野生動物的天堂。
促使陸川拍攝《可可西里》的直接動力,來自被稱為“可可西里驕傲”的藏羚羊。此前,陸川看到一些捕殺藏羚羊的報道,也看到一些關于民間巡山隊的故事,他覺得這個線索非常適合拍成一部好看又極具人文色彩的電影。而跟隨他一起到可可西里的那群電影人,也大都沖著這個想法而來。
“人類的痛苦來自欲望”。這是女演員趙雪瑩此次拍攝經歷的主要體會。她是四川人,也是《可可西里》這部“男人戲”中少有的女人角色。她在戲中扮演一位名叫“冷雪”的舞女,作為一名弱女子,她不僅要遭遇兇險的自然環境,而且還要面對一幫皮膚粗糙、胡子拉碴、蓬頭垢面得幾乎是“半野人”的壯漢。
拍完回到北京后,有一段時間趙雪瑩很難適應北京的生活。思想感覺有些麻木,電梯為什么那么大?竟然還有電視!這些平日習以為常的東西似乎變得神秘起來。可可西里之行是她人生中一次重要的洗禮,而這種情緒至今仍在延續。當時劇組供了一尊佛像,這讓他們感到“離神靈更近”。大家每天都要祈禱平安,而她如果不出去拍戲,在駐地做得最多的就是祈禱攝制組平安歸來。
她說,在劇組的時候,她每天其實都是被蒼蠅、蚊子叮醒,而不是被叫醒的,但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一只蚊子。因為在可可西里,“每一樣東西都是有生命的”。
曹郁是影片的攝影師,此前拍過孟京輝執導的《像雞毛一樣飛》。可可西里之行讓他印象最深的也是苦。但這種“苦 ”也許并非純粹是環境惡劣造成的,還蘊涵了其他的人類情緒。不過,曹郁也感到自由。他經常一個人開著車在荒蕪人煙的高原上奔馳,那種自由是放任的,同時也有一種“天地唯我獨行”的孤獨感。這種感覺與壓抑和忙碌的都市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了追求真實感,《可可西里》只起用了三名職業演員,其余全是非職業演員。巡山隊員抓捕盜獵分子那場戲,令扮演記者的演員張磊記憶深刻。這場戲在海拔4800米的楚瑪爾河邊拍攝,演員脫了褲子在冰河里沖刺,整整五天,30多次沖過冰河。拍到后來幾位演員的雙腿站不起來,完全失去了知覺。
對陸川而言,自《尋槍》之后,他便一直為找尋一個新的突破契機而苦苦思索。在他寫給伯克利大學的信中,體現了這種焦灼與不滿足:“《尋槍》是我的處女作,現在我已深刻感受到了她的稚嫩,但是我依然喜愛她,因為她記錄了我那個時間的思考和情感。”可能因為如此,陸川才試圖利用另一種電影介入的方式去拍攝自己的新作。起碼,《可可西里》無論是形式還是其關注的焦點,都是陸川的一次嘗試與突破。按陸川的話說,這是他自己“具有歷史意義”的一次經歷與跨越。
為了拍攝這部電影,劇組不僅要承受氣候、海拔等惡劣的自然環境的影響,還有如影隨形的人性考驗。很多人生病,有的流鼻血、厭食,幾個月掉了幾十斤肉;實在受不了的,拿起行李悄然“逃離”。哥倫比亞公司的工作人員葛路明(音譯) 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死于一場車禍。這部電影不僅闡釋了人類和自然應該和諧相處,更驗證了人類在自然面前的脆弱與渺小。
一位觀眾在自己的博客上說:“這陣子一直反復地看陸川和他的《可可西里》,一直搞不懂一部用DV拍攝的片子居然可以這么震撼。我想陸川比一般人有魄力,肯把自己的作品放到那樣一個環境中錘煉。我想這是生命的魅力,而生命通常用死亡來捍衛。”
可能是這種惡劣的自然環境,才使得陸川這幫“城里電影人”,對自然、人類、生命的價值、意義等看似“形而上” 的哲學問題,有了更為具象和深刻的體驗,甚至顛覆了陸川的部分電影觀。他說:“我有幸拍了這么一部電影,總覺得沒有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