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野,現代著名作家,原名黃潮洋,廣東大埔縣人。早年曾積極參加抗日活動,并從事文學創作。1948年春,他投身革命洪流,來到解放區,繼續從事文學創作。現任中國作家協會理事,湖北省散文學會名譽會長。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肥沃的土地》、《陽光燦爛照天山》、《丹鳳朝陽》等;短篇小說集《流落》、《山野的故事》等;中篇小說《奴隸的花果》、《烏蘭不浪夜祭》等;小說、散文集《幸福的人》、《在哈薩克牧場》、《遙遠的問候》、《邊疆的風貌》、《月亮湖》等,游記《天山南北好地方》等。其作品入選中學語文教科書的有《天山景物記》、《人造海之歌》等。
胡媛媛(以下簡稱“胡”):尊敬的碧野先生,您好。很榮幸能采訪您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著名作家。您的游記散文《天山景物記》入選高中語文課本以來,深受廣大學生朋友的喜愛。特別是文中優美的語言,娓娓的敘述仿佛把我們帶到了美麗的天山。我想請您就這篇文章談談您的創作過程和體會,您看可以嗎?
碧野(以下簡稱“碧”):好的。我很愿意與廣大的中學生朋友們共同交流、共同分享。
胡:我知道您的這篇文章是在新疆生活了兩年后,回到北京,應《人民文學》編輯部的約稿而寫的。您能為我們談談當時的具體情形嗎?
碧:那還得追溯到上世紀50年代上半期。那時中國作家協會有一批被稱為“少壯派”的中年作家(指西戎、康濯、嚴辰、馬烽、逯斐、阮章競、秦兆陽等人)住在北京安定門外的一棟樓房里,我也是其中的一個。我們之間是非常團結的,互相幫助,互相關心,經常在一起談深入生活,談創作,就像長河中的波濤激蕩起一朵朵浪花似的,顯得很活躍。
1954年冬,我寫完了反映鐵路工人生活的長篇小說《鋼鐵動脈》,正準備下去繼續深入生活。到什么地方去好呢? 我身體健壯,年未40,很有條件到艱苦的地區去接受鍛煉。秦兆陽同志給我出主意,建議我到新疆去,我接受了他的意見。1955年初,我到達新疆烏魯木齊。第一位接見我的是新疆軍區政治部主任曾滌同志,他給了我親切的指導。新疆幅員遼闊,他建議我先在“面”上看看,然后找個“點”扎下去。于是,我就開始展翅飛翔于天山南北。
我在新疆深入生活兩年后,于1956年秋天回到北京。那時,我剛滿40歲,頭戴維吾爾族小圓花帽,身穿粉紅色鑲花邊的衣服,出現在北京街頭,即使熟人見面,也不敢相認。我就是懷著這樣的喜悅的心情,帶著牧草的芳香回到首都來的。游子歸來,帶著一種如饑似渴的心情急于要會見親友。我見到了原先在安定門外相處的同志和朋友,他們很多都調動工作了。我去看望曾熱情鼓勵我去新疆的秦兆陽同志。那時,老秦已調任《人民文學》副主編。他一見我就開口要我給他一篇描寫新疆景物的文章。當時,我還有點猶豫,祖國邊疆生活素材很豐富,為什么光要寫景物的文章呢? 但老秦極力說服我,他說,寫邊疆景物就是歌頌祖國山河的偉大壯麗。
回到家里,天山牧場的景色和人物一一涌上我的心頭,一動筆,像駿馬奔馳,再也勒不住。于是一口氣就寫成了《天山景物記》。
胡:我記得您的這篇文章寫的內容很多,涉獵的地域廣袤千里,提及的景物豐富多彩,您將這些復雜的材料組織得井井有條,使景物的出現極富層次,您是怎樣做到的呢?
碧:我想這應該是一個寫作技巧的問題。在寫作時,如果按照一定的順序來組織材料就可以了。文章的主體部分,我寫了十一種天山景物:雪峰、溪流、森林、野花、夏季牧場、野馬、蘑菇圈、旱獺、雪蓮、天然湖、果子溝。這些材料看似龐雜,但我大致是按照空間的變化來寫的——從山的外圍和低處寫到深處和高處。“雪峰、溪流、森林、野花”一節寫進山途中所見到的景物:“進入天山”,看到的是“雪峰”、“溪流”;“再往里走”,是濃蔭蔽日的原始“森林”;“再往里走”,迎面撲來的是山腳下溪流旁盛開的“野花”。在山腳下,我曾在“迷人的夏季牧場”逗留,寫出牧場從白天到夜晚的景色。接著自然地引出“野馬”,由“野馬”進而寫到天山上的其它奇珍異品,“蘑菇圈”、“旱獺”、 “雪蓮”,同時又十分自然地把視線從低處移向高處。主體的第四部分“天然湖與果子溝”先寫了天山高處巨大的“天然湖”,然后循著山澗而下,再寫深山野谷溪流邊“果樹夾岸的野果子溝”,這里把“果子溝”放在最后,有首尾圓合的效果。除了這一主要的順序外,每一節內容又有各自的記敘順序。比如“雪峰、溪流、 森林”一節以內外為序;“迷人的夏季牧場”一節基本上是以時間和景象的變化為序,寫了牧場一個晝夜的變化。
胡:聽您這樣說,我們仿佛又跟您一起游覽了美麗的天山。都說寫景是為了更好的抒情,我想您這篇文章也不僅僅是為了寫景而寫就的,那您是在抒發一種怎樣的情感呢?
碧:應該是對祖國邊疆的熱愛之情吧。至今我還是念念不忘喀什豐饒的田野和伊犁長街的流水綠樹,不忘浩淼的博斯騰湖和碧綠的天山牧場。我之所以對祖國西北邊疆產生如此永不褪色的感情,是由于我熟悉那個地方的生活和懷念那個地方的人們。直到現在,新疆的友人給我寄來的片言只語,我都十分珍視;不論我走到哪里,只要一聽見那悠揚的維吾爾族音樂,我就動情。
《天山景物記》是以寫景為主的。作家寫景是為了抒情。景,是自然界的存在;寫景要通過作家的感受再現于作品之中。它除了自然的美以外,還包含著作家心靈的感情的美。情由景所生,景由情所注。如果不是我想要了解并表現兄弟民族牧民的生活,我是不會上天山牧場去的。有人,才能產生感情,才能對景生情,才能寫景。為什么我對天山有“凝脂”的感覺,為什么我對哈薩克族古代少女“滴淚成湖”的傳說那么注意?這還不是由于祖國的壯麗河山和牧民解放前后生活的對比,觸動了我的心靈而產生的感情嗎?是這種從生活中產生的對偉大祖國、對社會主義幸福生活的感受,對邊疆牧民的兄弟般的愛,促使我寫出了這篇《天山景物記》。
胡:從您的《天山景物記》的寫作經過來看,一個作家要想寫出好的作品,深入生活是非常重要的。
碧:的確是這樣。生活是創作的源泉,沒有生活,就沒有創作。熱愛生活,以飽滿的感情從生活中去汲取豐富的營養,然后再讓這種感情自然地流露,那么寫出來的一定是有生命力的文章。如果我沒有去過喀什的豐饒的田野,如果我沒有去過蘋果之鄉的伊犁河谷,我是不可能寫出《天山景物記》這篇散文來的。邊疆的遼闊壯麗給我開闊了眼界,擴展了心胸,我心中充滿了對祖國西北邊疆的甜蜜、沉醉之情;有了喀什原野和伊犁河谷的襯托,天山千里牧場就像一塊碧玉鑲嵌在南疆和北疆之間,更加晶瑩美麗,給我以鮮明的印象和美好的感覺。
胡:在采訪即將結束之際,我想請您給我們的中學生朋友一點寫作上的建議。
碧:對于作家而言,要寫出好的作品必須深入生活,那么對于愛好寫作的同學來說呢,就應該細心觀察生活,多從生活中去挖掘寫作的素材,而且只有挖掘得深,寫作的時候才能做到立意明確,構思新穎。
胡:謝謝碧野先生接受我的采訪。我代表我們雜志的所有讀者祝您身體健康,心情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