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緣政治角度解讀《一位女士的畫像》

亨利·詹姆斯1843年出生于美國紐約，在他父親的影響下，他多次到歐洲學習生活。從1869年以后，他開始在歐洲定居，偶爾回到美國。他跨越兩大洲的生活體驗讓他意識到兩地文化意識等方面的差異，因而在他的創作當中，他的主題很多是關于歐美兩地的文化碰撞。而他的主要作品《一位女士的畫像》便是其中一個重要的代表，該作講述了一個典型的美國姑娘在歐洲社會的遭遇。她對歐洲的文化充滿了想像和向往，但又驕傲地保持著自己獨立、自由的美國式生活方式。在婚姻的選擇上，她不愿意嫁給功利的美國人也拒絕了傳統的歐洲人，而選擇了從美國到歐洲來生活了多年的奧斯蒙，因為他身上共有了歐洲人的談吐氣質和美國人自由的性格，但這個她自認為理想的選擇卻最終沒有給她幸福。詹姆斯在這部作品中通過伊莎貝爾等美國人的形象，展示了美國自由主義、個人主義的政治意識，同時也表現了詹姆斯對這樣的自由主義引起的主觀主義和保守主義意識的憂思。探其淵源，這跟美國特有的地理環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正如福柯在“關于其他的空間”演講中說的：“在今天，遮擋我們視線以致辨識不清諸種結果，是空間而不是時間；表現最能發人深思而詭譎多變的理論世界的，是‘地理學的創造’而不是‘歷史的創造”’。美國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環境影響著美國人的思維和政治意識。

伊莎貝爾的言談中和別人對她的評論中充分地體現了她美國式的自由主義意識。“我更重視我的自由”；“我真不能想像，我怎么能屬于英國的一個階級……如果這里的人都是愚不可及的保守派，我不會一切順利，我是一點也保守的，我正好相反。”“我不需要一個聰明的人來幫助我教我怎么生活，我自己會找到生活的道路。”“我非常愛好我的自由，要是這世界上還有我喜歡的東西那么就是我個人的獨立……我不是小孩子，我能做……不限于別人認為我可以知道的那些。”她非常想去佛羅倫薩，卻對能提供給她機會的姨媽講“一切照您的話做嗎，我想我辦不到”。“她似乎不愿在經濟上仰人鼻息，但她也有一點收入，她認為可以靠她自己的方式來周游世界”。“她根本不懂什么是勛爵”。自由的觀念已經根植在她的意識之中，而這跟當時美國的地理背景有著重要的聯系。社會政治與地理環境有著微妙、復雜的關系，美國擁有東西兩面大洋的自然屏障和西部廣闊的發展空間，正是這樣的地理環境使得美國可以遠離舊大陸的影響形成了其特有的政治意識。“舊秩序在美國得不到發展，并非無人倡導，而是缺少生存的土壤，因為在美國一開始就不存在舊秩序，在他們的自由主義言論中它具有一種樸素而講究實際的特性，它不理解無上權力的意義”。正如弗雷德里克·杰克森·特納所講，在很大程度上，是遼闊開放的西部和向西部移民的性質塑造了美國歷史和美國人的性格。西部邊疆廣闊而自由，沒有宗教迫害，沒有君主至上的信條，沒有權威地位的區分，人們為了生存和夢想而努力著，“在那里，四鄰全然平等，過去的經歷和家世，都互相了解甚少——但是人人都是自己耕耘的土地的主人”。而在前往西部的過程中也加深了這種自由平等的思想，在前往西部的路途中，由于提前趕到意味著更多的財富和機遇，美國的交通工具不斷改良也達到快捷的目的，當然也不會有像歐洲那樣分等級的車廂，不同身份、不同階層的人，富人和窮人，有教養的人和沒有教養的人，說著各地不同語言的人，有著不同信仰的人，彬彬有禮的人和庸夫俗子，在經過改良變得現代化的旅行途中，全都擠到了一塊兒。其結果是徹頭徹尾打成一片。等級觀念從這里開始淡漠：自由和平等的觀念不斷深入人心。而在西部的進一步發展中，對法律和組織領導者的需求也促進了自由觀念的發展，法律的制定是通過共同協商的方法，而領導者的選舉也是實行多數贊同原則，人們獨立的做出決定并平等的行使自己的權利。詹姆斯正是從伊莎貝爾的身上展現出美國自由主義的特點，同時也體現了他的自由主義政治意識。

詹姆斯并非是盲目地推崇美國式的自由主義，而在文中他也敏銳地指出了這可能產生的隱患。“美國自由主義具有強大的強制力，竟對自己本身構成了一種威脅。”詹姆斯借沃伯頓勛爵的話說，“她(伊莎貝爾)只是又一次證實，那個常常使他吃驚的事實即在世界上所有的人中，美國人是最迷信自己的。”美國的自由主義同時也滋養了保守主義，在對自我認定的過程中不斷地忽視甚至否定他者文化，而之無疑加劇了這片本來沒有多少文化基礎的國土的文化匱乏。在美國的發展過程中，物質主義傳統有著不可忽視的力量。“邊疆開發者更關心土地開墾而不關心自己的教養。”“邊疆在瓦解，習慣以及社交方面都帶有深重的粗野和功利氣息。”人們來到西部“第一件事就是在蓋房子的地方把樹砍掉……人們只顧建農場做投機買賣，不會想到文化”。由于環境原因他們更多的是關心生存問題而不是欣賞和享受生活的細節。“大多數西部人關心的并不是安閑的日子而是謀生。他們更喜愛小麥田不需要花園。在他們看來，一塊精耕的地勝過拉斐爾或克勞德的最精致的畫。他們寧可看見自己的小河上有磨坊在磨粉，也不愿意看到維納斯或阿波羅的大理石雕像。”舊大陸的文化傳統為他們所鄙視。伊莎貝爾的好朋友亨利艾塔就是這種保守思想的典型代表。她來到倫敦有壓迫感，感到格格不入。她認為一個英國人只有在不開口的時候，才是最自然的。而她建議拉爾夫找事做結婚，承擔起責任來，她干涉伊莎貝爾的婚姻不讓她嫁給歐洲人，還勸沃伯頓放棄爵位。她固執地把歐洲看作是應當全盤否定的舊勢力，甚至用帶有敵視的眼光帶看待歐洲的人與事。她無視歐洲厚重的文化底蘊，在完全不理解歐洲的文化傳統的情況下，就不停地批判否定，試圖用她的美國標準去定義歐洲。“恰恰在我們(美國人)已從中(歐洲大陸)退出的那一時刻，我們夢想自己是世界的解放者；恰恰在我們已是孤立主義者的那一時刻，我們把自己看成是救星。”處在兩種文化之間的詹姆斯敏銳地意識到了美國式自由主義的局限性，前瞻性地暗示了文化交流對美國的意義。而最后伊莎貝爾婚姻的不幸也暗含詹姆斯關于美國人應該減少主觀主義，更加客觀地理解周圍世界的見解。

“地者，政之本也”。雖然地理并不是政治惟一的決定因素，但地理對政治思想的影響是深遠的。在《一位女士的畫像》中，作者描述了歐美文化的差異，也通過文中對美國人形象的刻畫展示了美國自由主義的政治意識和作者的政治觀念，而從地理政治的角度來解讀，對其產生根源的理解得到進一步深化，也應證了空間研究的意義。